南惊鸿回到菡萏园后,妆容一塌糊涂。
吓得怀风抱月都失了颜色,心想着难不成二娘子今日遭受了太夫人的训斥,不应该啊,怎么会哭的这样严重?
连忙打水过来让南惊鸿梳洗。
南惊鸿匆匆洗了脸,连衣服都没有换,把所有人都赶出了屋子。
她趴在桌子上,唯独睁着一双大眼看看着开得很大的窗子。
像是有痴念。
记得两人初见。
那少年驭马而来,春寒料峭,一身黑氅,微雨满肩,正是陌上风流少年。
可是如今她晃了晃神,便瞧见南九跪在桃树下。
“南九不负所托。”
她撑着下巴打量着南九,昔日的小厮,如今看上去已然有了俊乔郎君的模样。
“你都告诉他了?”
他稍微抬起头来,想要看看此时二娘子的模样,二娘子是那样好的娘子,可偏偏会选择这样的道路啊。
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苍生和百姓,却独独不曾有过自己和心上人的影子。
南九觉得自己真没用,没法保护二娘子,反而还在一定程度上去伤害她。
“告诉了。”
她忽然有点想笑。
“他是什么反应?”
南九正准备回答,又见二娘子摇了摇头。有些怅然若失的开口。
“还能有什么反应?无怪乎是没什么反应。”
她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南九分明看见她如同山泉一样美丽的眼眸之下是哭泣之后的红肿。他默默退下,却仿佛听见她似笑似哭,声音听起来极为悲凉。
她仿佛哭了很久之后,最终趴在那儿如同睡着了一样。
墙外长禹来来回回的走了许久,以至于临渊都有些受不了的开口。
“主子。”
“闭嘴。”
长禹第一百三十五次否决了他的开口。
临渊怒了,作为当代优秀的侍卫,他表达怒气的方式是飞走了。
主子明明心里有事情想要当面和二娘子问清楚,偏偏此刻躲在这里,有意思吗?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不陪着完了,虐狗。
长禹看着临渊飞走,才叹了口气。侧耳听到,菡萏园里,她的屋里,没了声息。是睡着了吗?
她怎么能睡着。
飞过墙头。
其实作为风度翩翩好少年,他一贯不大喜欢爬墙,可偏偏因为心头的小娘子,纠结不已,这又翻了一次墙。
隔着一扇大开的窗户,分明在风口。
小娘子趴着,看不清楚眉目,听不清楚声音。
他轻巧的一跃,便轻轻松松的一跃而入。
他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去关窗子,回过头来,便瞧见她抬起头来看他,睁着一双有些清冷的眼,窗外有晚归的乌鹊鸣叫,屋内果香悄无声息的漂浮。
她看着他警惕而提防,像是两军对垒时的绝望。
她向来都是冷淡持重的模样,可是何曾有过这般的畏惧?
她分明是怨恨他,并且执意要和他作对了。
他几步上前。
冷笑两声。
“如今二娘子是要恨我了吗?”
她之前听他在墙的那边走来走去,枯枝被他踩得吱呀作响。
分明他原本不想进来的,却还是进来的。听了南九的话,就该知道自己的决心了,还来自寻羞辱是干什么?
一缕暗夜流星的光芒窜过了此时的夜空,她叹了口气,这夏日终归是来了。暮春花发过去了,相思一夜也该断绝。
“长四爷止步。”
她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望着这幽光里衣袂翩跹的人,胳膊强自支撑着桌子。
沉沉浮浮的冰冷从桌子里,从刚才被吹凉风的脖子处开始蔓延,仿佛无枝可依,四肢百骸都被冰冻,她如同行走在漫无边际的旷野之上,寻找不到自己的踪迹。
她想如同往日笑语晏晏的拉住他的衣角,可是脚下却是万丈深渊,她只要胆敢朝着长禹走一步,便会呼啸着往下跌去,她不能够。
他温凉的手抚摸着此时她要炸裂的滚烫的额头,她冰凉的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两个字停在她的唇舌之中,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失手推他,他毫无防备的被推了个趔趄,负手站在窗前。
烛火在长明宫灯里幽幽的燃烧。半晌,他道:“我并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惊鸿。”
“那为何圣上驾临去的不是北亲王府,而是南园?”她问道,“为何要诱使北亲王世孙与王门大郎私斗。”
他默然不语。
“圣上是因为你而来的江南,对不对?你和你祖父北亲王世子一直谋划的,就是为了此时,对也不对?”
“北亲王府要世代尊荣,是以要踏着其他世家的荣耀,是也不是?”
“是。”
南惊鸿惨然的看着他。“你们北亲王府学会了示弱,让圣上因此退却提防,而暗地里推波助澜是以南园踏上风口浪尖,我伯父兄弟升官加爵,是不是?”
“你们北亲王府知道今上欲灭世家之威严,所以你欲盛极必衰从南园开始,毁了江州南氏的声誉,让天下士子对于南氏的推崇激怒圣人,可没料让长姐与太孙联姻,南园不能得到圣心,所以你们捉弄于我,让我倾心于你,自然不会再入皇家,对不对?”
如果知道,她这南惊鸿初初年岁里第一次动心的人,一直谋算的是天下权力和世家利益,一直践踏的是自己的尊严,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本来就是死去归来之人,可是再一次面对这样的算计和欺骗,她承受不了也没必要再奉陪。
良久,他才淡淡开口:“要捉弄江州第一才女,南园的掌上明珠,没有必要用我的真心。简直荒谬可笑。”
“真心?”南惊鸿冷道。“难道不是你们看着南家的掌上明珠,江州贵女死心塌地的爱上了要对自己家族开刀的仇人,觉得十分可笑?”
“惊鸿”
“别叫我的名字。”南惊鸿撑在桌上,目光已经看不清,却厉声开口:“我觉得恶心。”
“就算你从来没想害我,我也会被你们所害。”南惊鸿道:“你从头到尾都在演戏,获得祖父的信任,获得兄长的信任,欺骗我,利用我,可偏偏我还相信你,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你。”
“就如同上一次,明明你们北亲王府有药草,你却还要请来太医院令,引我前去,假惺惺陪我前去寻找药草,你一再的救我的性命,分明是设计好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