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晚。街道上马车逐渐多了,行人稀少了。夜晚的华灯也上来了。
面前这芙蓉面,桃花唇。似乎都有着莫名的寒意。
也许到这个时候,方九才明白,二娘子究竟是要做什么事情了?大概是为了能找一个人,寻找到一个宿命轮回中的人。
“不知道您可满意这一位?这位可是金枝玉叶,大家闺秀。从来都没有伺候过任何人。前不久我才高价把她买了回来。”
南惊鸿冷淡的笑了笑。
“果然妈妈是懂事的人。无关人等,就请下去吧。若不能闭嘴的话,就拿钱封口。”
在场的人一一走开。
屋里便只有了她和她。
“山不见水见。这还真是缘分呢。没想到虽然我来在此地你也不好吗?”
此处的人正是王泪。金陵王氏的嫡孙女儿,竟沦落在此地。实在是令人觉得有些可笑。
“我落在此地,还不是因为你。”王泪恨恨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从前是多么的尊贵,地位超然。王家只有两个嫡出孙女儿,可是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沦落花柳之地。成为倚门卖笑的妓子。
“这也能怪到我吗?若不是你自甘下贱。想要害我,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况且今天你的一切并不是我造成的。是你的家人,呵。”
南惊鸿再也不想保持往日笑脸相迎的模样。曾经她们也是无话不说的好闺蜜。可是人心的总是无穷无尽的。
眼前的美人双唇轻颤,像是想哭又哭不出来。水光漾动的眸子好像微微颤抖似的。
额际更是一点朱红。披散着长发,凤仙花染尘的殷红的指甲,这样的脸孔说不清道不明的美。
就来自金陵之地是如此的可怜惹人疼爱。
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一生她都绝对不会原谅她。
“所谓金屋藏娇,想必美艳动人那你肯定有很多恩客吧。从前的一切不过镜花水月。你也不要再痴想着我兄长了。”
南惊鸿最终还是把她的心结道破。
王泪听到这话,立时想要落下眼泪来。
那是她的心上人,是她想了那么久那么久的心上人啊!怎么说不念就不念了。
她怎么舍得不念呢?那人已经成了她心间的白雪,成为她眉中的红痣。
“你凭什么要这样?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连他都不让我念了。”
“南惊鸿,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南二娘子,听说圣人已经封了你当淮阴郡主,你得到了这世间所有的宠爱。你又凭什么来剥夺我唯一的喜欢?”
可是南惊鸿的面容,清清冷冷。谁也猜不透她这芙蓉面下究竟是救活救世的菩萨还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她忽然又笑了,更加衬托着一双眼睛温柔而专注,眼角一颗泪痣,更像是一滴想落未落的泪,写尽了人间的风月愁绪。
这样美好的娘子。所以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对待,不是吗?
王泪眼睁睁的望着她,带着几分狼狈,几分羞辱,还有几分莫名的愤懑,仿佛有人正掐着自己的喉咙,真拿着一把利刃对着自己的心脏一样。
这人穿的衣裳不过是一件白底的月华锦袍,可绝世风姿风光霁月就那样显现而出。
南惊鸿倒觉得今日格外的凑巧眼前这人,今日倒像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贵美人一般。
美人焚香煮酒。眼前这娘子冰清玉洁,知书达理,些许是方圆百里挑一的美人。
身穿着粉白衣裳,乌黑长发。竖的高高插着一根白玉簪子,看上去绝色倾城。
“你还有什么东西?”
南惊鸿嗤笑道。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醉的美酒。
王泪心里的恨忽然又萌发出来了,面前这人,明明不过也来此地。可偏偏面如白玉。举手抬足间便是翩翩郎俊,勾唇之笑就连这熟的不得了的花楼里仿佛都颤抖几分。
她突然有些惶惶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方。像是那牡丹园里的诗会。又想着是否是金陵螃蟹出来时的欢庆宴。
她顿时有些痴痴回想。
那时她还在家中,还在为花朝节穿什么衣裳。为过年去哪里玩?绞尽脑汁的想着,家中姐妹们就数她身份尊贵。也是最受长辈疼爱。
那时候她还可以为心上人绣荷包,可以偷偷的在各种宴会上看着他。那时候她还想着以后和心上人共度一生的事
“弹琴吧。”
可是她的声音。却让她回忆的美梦破碎了。
所谓明珠蒙尘。莫非如此。
白玉无瑕的她。跪在地上。
眼前看着她的人目光里没有半分怜惜,唇角讥诮,轻蔑到了极点。
“看来这地方学了这么久,还没学好如何伺候男人。”
她有些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方九,把老鸨叫来。”
“求求你,不要。”
王泪终于泪如雨下的开口。“求求你,不要,她会打我的。我实在是被打的太怕了。”
南惊鸿重新坐在美人榻上。
手指敲了敲桌子。
“说吧。你究竟为何沦落此地?”
她忽然说不出口。
明明心中有滔天的恨。可是眼前这人眼里的薄凉,带着这决绝的狠厉。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躺在榻上,悠悠然倒酒的南惊鸿。
好像在这人眼里,所有的人都是蝼蚁贱命一般。
她跪在地上哀求的开口。“求求你,让我死吧。我再也不想在这地方。”
“想死?总是你死你也只能在这里,这是你被安排的命运,谁也救不了你。”
南惊鸿想到那么久以来。
她忍得那么辛苦。想到努力的忘记前世的那些恨那些怨,真的太难也太辛苦了。
她站起身来猛的一脚踹了过去。那人连带着琴一起倒在地上,鬓发散乱。
她弯腰捡起那断了的琴弦的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把人带进来吧。”
便有一个长得十分猥琐的人被带了上来。
“给大人请安。”
“不知道小娘皮,可还记得我。”
“罗嗦什么?”
南惊鸿自顾自的弹起了琴。断断续续咂咂哑哑响了起来。“古戍饥乌集,荒城野雉飞。何年劫火剩残灰,试看英雄碧血,满龙堆。
玉帐空分垒,金笳己罢吹。东风回首尽成非,不道兴亡命也,岂人为。”
女人的尖叫声和花楼里的热闹。这样的孤独。这世上无人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