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可惜的是,后来据传,正是因为这个家丁多这句嘴,开的这个玩笑话,让江家大院大掌柜的江天林,一命呜呼,至今找不到他的尸首,葬身何处。
据村民们说:当年,在打江家土豪的时候,有一位年轻女工作组队员,在和村民谈心时,无意之中听到这句“吃江家的窝头,屎都得拉在咱江家的地头上”的话之后,她想当然地认为,这一定是万恶的地主分子对贫下中农的恶毒攻击。
所以,这位女工作组队员非常愤怒,立马召开村民大会,公审批斗江天林。
她说:江家老地主说这种话,就是把咱穷人当成造粪机器,是可忍孰不可忍,打倒地主恶霸江天林!就这样,江天林被彻底打倒,并在当天晚上被人带走。
至于是谁带走的,带去哪里了,没人知道。江氏后人从此再也没有见到江大掌柜,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一句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此消失匿迹,就像他从来没有到过这个世界一样。
那是一段特殊时期,打倒属于上面安排的任务。如果没有“分田地”这事参合,对乡亲们来说,打归打,骂还骂,大家还是乡里乡亲,除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
多年以后,时至今日,仍然有几位和江仁举年龄不差上下的老人,念叨江大掌柜的好处,时常对参观“江家大院”的外地游客说,在自己小的时候,听父母说过,在灾荒年头,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吃过江家大院的积善窝头和救济米粥。
有人甚至还说他自己就吃过。善良的村民至今对江天林地不幸结局,耿耿于怀。特别是他的大儿子,江仁举的大哥江孝举,因为接替父亲的家族长之位,最后以当家掌柜小地主的身份,也被肃反枪毙。
几百年的江家大院,经过几百个春秋过后,他唯一的传人江仁举有幸活了下来。而且,至今还在活着。当年,他哥哥被枪毙之后,据说江仁举有走的机会,可以逃去国外,但他却选择留了下来。
因为江家大院不能走,江家的祖坟也不能走,所以他必须像江家的男人们一样,守住江家的根和已经被瓜分的江氏家业。
也许苍天有眼,也许村民们不愿意赶尽杀绝,村革委下达一道比较慈悲的命令:每天早晨四点开始,江仁举围着村子敲打铜锣,高喊口号,进行革命性的自我批判。
按照村革委指令,江仁举先敲打铜锣三声,“咣、咣、咣,”接着喊一套口号,“打倒叛徒特务六指佬,我是地主恶霸王连举!”然后,再敲三声铜锣,喊一遍口号,如此循环,直到半夜十一点结束。
他们让王连举代替江仁举,是因为村民天天都听革命样板戏红灯记。剧中的叛徒特务王连举是个六指佬,已经名满天下,更有批判意义。
第二,作为地主恶报的江仁举和王连举一样,都有六个手指头。村革委根据阶级斗争认识论的观点认为,凡是有六个手指头的人,都应该是叛徒、国民党特务。
开始之初,大家觉得稀奇好玩,时不时地捉弄一下江仁举。但时间一长,新奇感过去,大家不再围观,渐渐地习以为常。长年累月,慢慢地大家开始忘记江仁举这个名字。
当然,偶尔还会有一群小孩子跟在江仁举的后面,合着他的节奏一起大喊。小孩子们喊的时候,还不忘加进铜锣的声音:咣、咣、咣,打倒叛徒特务六指佬,我是地主恶霸王连举……
看到一帮小孩子起哄胡闹,江仁举并不生气,有时看到那个小孩子鼻涕啦哒的,他还会用自己的手帕帮他们擤擤鼻涕什么的。
这个自我批判,据说持续了十多年。这个十多年,无论是对一个人,还是一个集体,都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它让大家的记忆固化,熟视无睹,渐渐忘记江仁举是谁。
这就是金灿所认为的奇迹:王连举是虚构出来的人物,是红灯记中的角色。村民们像看戏曲一样,把六指的地主恶霸江仁举,当成六指的叛徒特务王连举,让他侥幸地活了下来。
至于现在,大家开始称呼江仁举为江老先生,完全是因为金灿的缘故。
金灿是着名的国际模特,见过大世面,还在金城玩过。可以说什么人都见过。她不仅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还遗传了父亲身上的黑色本性。可以说,性格中基本具备沉稳、刚强、大胆、冷酷、细心、机敏等综合性的东西。
按照姥姥和母亲的理念,她暂时不会忘加评论父亲的所作所为。但在个人的武学修为,她十分感谢父亲。这是她从父亲的信中得知的。正是他地执着坚持,母亲才会从小把她当成男孩子一样培养。使得现在的她,不仅精通柔道,还是跆拳道黑带三级。
在姥姥去世的最初几天,金灿因为可怜自己成为孤儿身份,天天伤心不已。但在偶然发现父母留下的两封信后,她几乎马上忘记自己的境遇,迅速调整情绪,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分析、研究父母的这两封信上。
姥姥临终前,虽然没来得及讲清楚父亲的身世,但透露出的信息非常有价值,金灿决定试着梳理自己,其实也是父亲的一生。她发现其中藏着许多吸引自己的东西。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中,金灿除了到超市买些生活必需品之外,整天把自己关在家中,根据现有的信息资料,开始研究父亲的身世和他后来的遭遇。
最重要的,是父亲留给母亲的信,和母亲留给她母亲,也就是金灿外祖母的信。这两封信,按照书信人的遗愿,是必须烧掉,或者说,不希望金灿看到。
特别是父亲那封。他的口气坚决,但不知为何,母亲偷偷地留了下来,结果鬼使神差地传到金灿的手中。
随着一步一步地深入了解,属于父亲的那个世界,在女儿的面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其中隐含的凶杀、阴谋、宿命、无奈,以及父亲对家人的忠诚,逼迫他不得不做出牺牲,让金灿惶惑不已。
这里使用牺牲这个词,完全是按照金灿主观情感认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