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野桔树摇了摇枯枝,小鸟叽叽喳喳的飞走了。
凌羽坐在座椅上,倚靠着墙壁,把腿翘在柜台上来回晃动,手里的讯书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
读完这一条,他又把书放到柜台上走了出去,路上行人很少,扫了两眼,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今天怎么没客人啊。”
“老板,你以前不是每天都抱怨有客人打扰你的时间吗?”杜维纶从厨房走了出来,扯掉腰间的围裙。
“屁话!”凌羽愤愤的说道,“没客人,我们吃啥?你哪来钱和你的那个谁谁谁约会。”
“是梅朵,老板我都跟你说了七八次了,你还是记不住。”杜维纶纠正道。
“梅朵,梅朵,没有客人,你哪来的钱和梅朵约会?”凌羽又说了一次。
“反正我是的工钱是固定的,客人少似乎对我来说更好点,”杜维纶满不在乎的说。
对于胆敢挑战萤海城青石街守护者的人,凌羽绝不手软,他拿出账本在上面比划着,“本来还准备跟你涨一些工钱呢,现在看来,你的态度极不端正,这个月就不给你涨了,至于降不降嘛,我要好好考虑下。”
杜维纶则轻声一笑,“老板,我的工资在萤海城已经算很低的了,你降得多了,我可要考虑一下去别家了,似乎街尾的那一家店正在招人。”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凌羽敏锐的察觉到了杜维纶的异心,依照他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来看,肯定是那个叫梅朵的人在暗中搞鬼。不过对于名号响彻整条街的他来说,钱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除了钱,还能谈感情嘛!
他搭在杜维纶肩膀上说,“维纶啊,你跟我几年了?”
“十年了吧!”
“都十年了,我这么多年待你……”
可他话没说完,杜维纶一抖身体,移来了他的手臂,然后扯掉围裙,急忙说,“先不和你说了,我今天约了梅朵看戏剧,我先走了!”
望着那个匆匆忙忙跑出门的人,凌羽不得不承认,感情似乎也失败了,他不得不正视梅朵这个人,果然是位深不可测的人物。
他刚坐下,就看到那位吟游诗人正从楼上下来,依旧一身长袍。
她在柜台边,停下了脚步,“谢谢您的招待。”
要走了吗?凌羽在心底立刻蹦出了这句话,可他却不想说,因为这只会换来一个很确定的答案。
“大人,您是要出门玩吗?需要我给您推荐几个好地方吗?萤海城的一切我都熟悉,无论是东街的水默剧,还是西街的古董区,城主府也不错,挺壮观的一个地方……”还有很多话呢,可他看着那双明亮的瞳孔,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垂着头,似问的说,“要走了吗?”
“嗯,”她点了下头,说出了这句可以预料到的话,“原本计划可能多待几天,但昨天我看到了精灵森林,想去一趟那里。”
还不如不带她去看萤海呢,凌羽心里忽然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却又转瞬即逝。
他不无失落的喃喃道,“原本还想听你介绍一下这个大陆呢,现在看来没机会了。”
“非常抱歉,”她面露歉意,然后又问,“城外的商队一般在哪里集合?”
“一般会在西门集合,您到那里去就行了,以大人的身份应该很容易找到商队,”凌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还有您的住宿费,您给的多了,用不完的,剩余的钱给您吧!”
她先是一愣,脸上有几分惊讶,然后回答道,“谢谢!”
“应该付给您五十枚银币,等我看一下啊,”凌羽打开柜台下的抽屉,看着杂乱的钱币,他头晕了一下,有些看不清东西了,扒了好久也找不出五十枚银币。
凌羽有些尴尬的抬起头,“不好意思,请等我一会儿!”
他飞快的跑向了房间,不知是头晕又加重了,还是跑的太快了,脚步突然乱掉,双腿一软,他直接趴在地上,然后又赶紧站起来,冲进了房间,从床下的柜子里,掏出了一把钱币,数够了五十枚银币。
“给您……”他从屋里走出来,话刚开口,却发现店里早已空无一人。
钱币从他手里哗哗地滑落,像是流沙。
他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了,变得模糊起来。
像是失去了天空一样。
傍晚时,杜维纶回到店里,看着地上散落的钱,与消失的人,立刻慌了起来,找了半天,最后在房顶找到了凌羽,他正在目光呆滞的看着天空。
“维纶,她走了,”他缓缓开口,寒风似乎一下子惯进了他嘴里,将他的脸弄得煞红。
“我知道,她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迟早要走的,”杜维纶坐到了凌羽身旁,旁边散落的酒瓶被他不小心踢倒了,咕噜噜滑到了房檐边,落到了地上,啪叽一声碎了。
“原本还打算听她讲一下这片神奇的大陆,讲一些英雄人物,历史传说,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可却什么都没有了,”凌羽轻声说,“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会是我的救命稻草,可能会唤起我对冒险的热情,但现在连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你都二十五了,还想着冒险吗?不准备找个喜欢的结婚?”杜维纶打趣道,“总不会准备把这个店留给我吧!”
“想得美!”凌羽轻声笑道,“这可是我家祖传的,不传外人。”
“行吧,准备吃饭了,天都黑了,”杜维纶拍了拍身上的土,走了下去。
凌羽望了望远方落下的夕阳,嘴角无奈的动了动,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一切似乎又恢复地如同平常一般。
“里面坐,三位是吧!维纶,三位客人,”凌羽朝里面喊了声,这是这几天第一个客人。
杜维纶马上拎着一壶烧酒走了出来,给客人放好,又询问了需要点什么。
凌羽则坐在柜台左看看又看看,似乎有些闲的无聊。
野桔树的影子一点点移动着,似乎是他眼中唯一动着的事物。
“慢走啊!”他朝客人挥了挥手,然后又缩回到了柜台里。
“曾与风同行至云端,又化雨重回人世间!”
凌羽饶有兴致的哼着这个当地的土歌,手掌打着节拍,似乎很开心。
他看着依旧在擦桌子的杜维纶好奇的问道,“你今天不出去?”
“不了,今天可能有其他事,”杜维纶简单的回答说。
“那行,我先睡觉去了,一会儿你把门关了吧,”凌羽从柜台起身,朝房间走去。
杜维纶叫住了他,指了指桌子,“老板,客人的饭钱。”
“放抽屉里就行了,”凌羽回身说,但又看到杜维纶那双湿漉漉的手,就走了过去,“我放吧!”
他把几枚铜币拿在手里,回到柜台,拉开了抽屉。
原本里面应该是一堆杂乱的钱币,现在却被一本厚实书给堆满。
那是一本别致的古书,有着如同天空一样的颜色,上面用一种奇特的文字写着四个字,凌羽并不认识这些字,但他却无比熟悉,无论是字还是这本古书,因为在吟游诗人手中,它不止一次的出现过。
他颤抖拿起抽屉的书,嘴巴哆嗦着问,“维纶!你快看看认不认识这上面的字!”
杜维纶一愣,然后用围裙擦了擦手,凑过来,细细的瞅了眼,“不太认识,感觉像是什么蓝什么。”
“尤弥尔,尤弥尔,她一定认识!”凌羽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然后夺门而出。
夜晚的城市,人有些稀少,现在是寒月,去往精灵森林的商旅很少,偶尔才会有一队人,似乎也照应着这座城市陷入了安静。
可旅人酒馆里依旧人头攒动,这个建立时间与这座城一样悠久的酒馆,总是会在寂静的日子里热闹非凡。
推开拥挤的人群,凌羽来到了柜台前,把古书轻轻放在桌子上,“尤弥尔,你看看这个!”
尤弥尔一如平常地推出一杯泥露酒,然后拿起那本书端详了起来,眉头略微皱了下,然后又淡淡的说,“这是古语,上面的四个字是,湛蓝史诗,像是一本记载历史的书。”
“湛蓝史诗……真美的名字,”凌羽轻抚着书的封面喃喃自语,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快看看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我看看啊,”尤弥尔翻开第一页,只在中间存有一行字,其余的全是留白。他手指在那行字上缓缓滑动,嘴里也轻声念出:
“上面说,这是一个属于英雄的时代。”
“这是一个属于英雄的时代……”凌羽低声喃喃道,接着他突然狂喊出了这句话,“这是一个属于英雄的时代!”
酒吧里的喧嚣与嘈杂一下子停止了,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如同疯子一般的人,或是惊讶,或是不屑,更多的则是讥讽,毕竟在这条街,凌羽提尔锋这个名字还是很响亮的,虽然原因有几分奇怪。
“这是一个属于英雄的时代,”一个人突然打破了寂静附声道,他朝凌羽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可凌羽并没注意到这些。
这像是一声开关,原本安静下来的酒吧,立刻又响起了欢呼声。
凌羽拿过那本书籍,飞快的向外面跑去,他似乎又回到许多年前时,也是无人的夜晚,无人的街道,他当时拿着刚买的长剑朝家里跑去,尽管过了十年了,可一切似乎都没变化。
等他回到了客栈,却发现杜维纶早已经不见,也不知道是回房睡觉了,还是去找她的老相好了。他现在也不关心这些,飞快的跑回了房间,把屋子翻了个遍,终于在床脚处,找到了那个已经锈迹斑斑的徽章。
铁制的徽章已经耐不住岁月的侵蚀,变得有些老旧,虽然生锈了,可上面的图案依旧清晰,龙型的徽章主体,上面浮刻着一把剑与法杖,两样东西交叉而立。
这是一枚佣兵徽章,徽章上的剑、法杖与龙代表着大陆各类职业的三个大类,力、法、兽。他十五岁时跑去注册佣兵,好在见习佣兵的注册比较简单,仅仅需要一枚金币,而不需要职业徽章。
望着这枚徽章,他的脑海中一下子涌入了好多东西,用衣服擦了擦徽章,让徽章明亮了起来,然后卡在了衣服上,做完这一切,他脸上露出掩盖不住的喜悦。
他敲了敲杜维纶的房门,杜维纶似乎并没有去找梅朵,而是在房间里,也还没睡,马上就打开了房门。
杜维纶打开房门之后,扫视了一下他的装扮,低声说了句,“准备走吗?”
“嗯,要走了。”
“给我个理由吧。”
“我还欠了人家五十枚银币呢,总归要还给她吧!”
“这个理由一点也不好,她压根就没准备要你钱,换一个!”
“店里生意不好,我去当佣兵挣点钱,周转一下。”
杜维纶拍了拍他胸口的佣兵徽章,“老板,你的徽章都快生锈了,还有谁会雇佣你?再换一个吧!”
凌羽顿了顿,目光坚定的说,“我要成为英雄,要成为当世最伟大的龙骑士!”
“嗯,勉勉强强吧,”杜维纶扫视了他一圈,“既然要走了,那我就给你个礼物吧!”
说着,杜维纶拿出了一个包裹,递给了凌羽。
“这是什么?”凌羽对于杜维纶莫名其妙的关心,有些受宠若惊,他拆开一看,是一把闪着白光的剑和几件衣服。
“梅朵给你的礼物,她一直说想来看看你,却又一直不知道拿什么礼物过来。前几天刚好遇到了一位牧师大人,便为你求了一个祷告过的武器,这种武器很贵的,你可要好好保管啊,”杜维纶似乎一提起梅朵脸上就会挂起笑容,此刻言语之间便散发出恋爱的酸臭味。
“替我谢谢她了,就说你们两个的婚事,我准了,”凌羽挥动了一下武器,感觉还很顺手,余光忽然又扫过杜维纶那张平静的脸,他突然好奇了起来,“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知道我要走似的,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
“那当然,你如果不回来了,这家店就是我的了,”杜维纶挑了挑眉,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凌羽。
“罢了,罢了,”凌羽摆了摆手,“如果我回不来了,店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替我照顾好它,我可不希望我没死外面,回来再被你气死了。”
“放心,这家店就像是我的!”杜维纶拍着胸脯保证。
“嗯?”
“就像是我的生命,绝对会与之共存亡的,”杜维纶立刻补了句。
“行吧,我走了,”凌羽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杜维纶站在门口,望着那个渐渐远去身影,脸上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表情。
“他走了?”一个少女忽然从屋里窜出,凑了上来,她站在杜维纶身边,向外张望着。
“嗯,走了!”杜维纶一把抱起少女,惹得少女连连娇呼。
“放我下来,”少女拍打着他的肩膀。
被放下来后,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突然抬头问道,“你好像很开心啊,这么希望他走?”
“那当然,他如果死外面了,店就是我的了,”杜维纶笑着说。
“那你是希望他死了?”
“不,我更希望他能名扬大陆!”杜维纶望着少女的脸,郑重的说道。
突然,他趁少女没防备,一把抱起了她,任凭她用力挣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