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城,县府之内。
陈恒高据案头,拿着一卷竹简笑容吟吟,而堂下的马良有些尴尬。
因为他进来拱手作礼呢,陈恒就连最基本的世家子客套都不带了,直接张嘴来了句:“呀,是季常啊,稀客稀客。不过,汝是否来错地方了?镇军将军曹文烈,如今在南郡呢!”
好嘛,陈哲收集情报的工作,还是很到位的。
比如宜城马家两头下注。
得知陈恒依然是南阳太守后,便让马谡给曹休奉上了家产以供军资。曹休也很会做人的,禀报曹老大后,赏了个参军的职位,随征江陵去了。
“咳,咳。”
到底是实诚人,马良清了清嗓子,“幼常去曹将军的军中,乃宗族所决,良不能止,还请将军见谅。嗯,将军,此乃某妻兄,向朗向巨达,仰慕将军天威,特随良前来。”
“朗见过将军。”
马良的话刚落下,向朗便拱手作礼。
妻兄?
呵,有趣!
让向朗来替代马谡,这是你马良个人的意见,而不是马家的吧?
陈恒眼中依然充满了笑意,也给向朗回了个礼,终于请两人入坐。
向朗很早之前,就被刘表任命为襄阳的临沮县令了。只不过在马家与陈恒有协议后,便称疾辞了官职归家。
对这种人,以礼相待,是士人该有的气度。
一番客套完了,陈恒也敛起了笑容,目光盯着马良,“季常,某虽被水镜先生称之为狡狐,然此生从未食言。治军治下也如此,因为无规矩不成方圆。”
“将军”
一脸愧色的马良,刚想开口告罪什么,却被陈恒抬手打断了。
“某不是心胸阔达之人,但也不是苛刻之辈。汝既然能邀巨达兄前来,从今以后,季常一脉,某定能让天下知名。其他马家四常,就自求多福吧。”
顿时,马良让欣喜布满了脸庞,还带着一丝感动,刚想下拜称谢,却马上就愣住了。斑白的眉毛下面,是惊惧无比的眼神。
用手指着江陵的方向,“将军是指”
是的,马良才智过人,所以他听出来了。陈恒说他四位兄弟自谋多福,是在指他们将宝压在曹休身上,要打水漂了
而导致这种结果的,只有一个可能。
曹军败北!
“噤声!”
一声呵斥,陈恒不怒而威。
看着马良与向朗一脸的不安,和不可置信,又缓缓的来了一句,“汝等皆为襄阳人,应该知道,临水则多疫!唉,某授汝二人以太守府名义,尽全力收集药物,某五日后带去江陵,或能救下些人来。”
是的,已经跨过了长江的曹军中,就是感染了瘟疫。
因为直接从中取生水饮用,又连日厮杀来不及清理尸体,让在荆南山泽之地的曹休军中,有人出现发热症状。
一开始,并没有人重视。
以为不过是来自北方的兵卒,水土不服罢了。
但没过多久,军中十有二三皆卧床不起,更有重者毙命。
不可避免的,恐慌的情绪在曹军营地里蔓延。
曹休久在行伍中,知道这是大疫已起。当即下令隔离染病的兵卒,撤军返回江陵城内修养。
但两军厮杀,哪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刘磐也是军中宿将了。看到曹军撤退,便派人探知感染大疫后,当即率兵鼓噪追击,一路上势如破竹。
曹军死伤惨重,从坐唐退到公安,再从公安退回江陵城内,兵力十不存三。
其中,曹老大要对此负责一半的责任。
因为绝大多数兵卒都投降了。
这些投降了的,本来就是刘表的荆州兵,军心未稳。如果大胜还不会有什么问题失败了,不临阵倒戈就不错了!
哪还会拼命!
不过呢,曹老大现在也自顾不暇。
他亲自督看着荆州水军往赤壁而去,双方才小规模的打了各有胜负,就收到了黄盖的投诚信。
曹老大精明过人,哪能信了!
不过呢,黄盖在信里说,愿意劫了军中粮草来投。
诚意满满的。
然后呢,曹老大觉得可以试着看看呗!毕竟自己威名远播,又是丞相了,天下归心也是应该的。
周瑜与黄盖,就是要他的试试!
当即用取蒙冲斗舰数十艘,藏着引火之物,趁着夜色而来。靠近曹军水寨的时候,便引火纵船,直冲而去。
当夜,东南风大作,曹营里也人声大作。
只是不同的是,风一直呼啸不止,而人嚷嚷了几声后便成了鱼鳖、野兽的食物。
还有不少是熟的!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在一场照亮了长江两岸的大火中在无数可怜人儿埋骨异乡的凄惨中在曹老大从急功近利的醒悟中,落下帷幕。
随后,孙权军趁着大胜追击。
曹老大一败涂地,只能取道华容道归江陵城,委曹休守战线,自己率领残兵败将回许昌。
他必须要赶时间回去。
因为败得太凄惨了,不亲自回去压制朝中百官,怕是起事端。
而此刻,陈恒押运的草药,才堪堪赶到宜城。
两军相遇了,倍显讽刺。
曹老大一脸悔意,抓着陈恒的手,感慨不已,“悔不听子初之言,致今日之败,唉”
狡诈无比的陈恒,当然也马上接腔,说什么胜负乃兵家常事云云。
不过呢,他马上就要打脸了。
故意让人取草药给军中伤者,还有些惭愧说自己来迟了,不然能遏制军中疫病什么的,终于勾起了曹老大的疑虑。
“子初如何得知军中有大疫?”
大爷的,你终于问到了!
马上的,陈恒脸上装得有些憋屈,踌躇了半响,都没有回答。
一直等到曹老大的眉毛越皱越紧,眼神越来越锋利,才用很轻微的声音回道:“主公,荆南之地,丘陵多瘴气,多疾病。”
顿时,曹老大愕然。
好久之后,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脸色愈发寂寥。
百战不殆者,皆识天文知地理。
古之良将,在越是陌生的地方,越要了解当地气候及地利,免得被敌所趁。而他这次征战荆南,竟然骄横自大得连之地多发疾病,都没有考虑到。
败得,还真是他娘的不冤!
“唉子初,事已至此,有何应对之谋否?”
好久的沉默,曹老大才叹息出声。还将眼睛落在陈恒的身上,尽是殷殷期盼。
不带一丝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