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冬十一月。
朝廷诏书,姗姗来迟。
先是将对陈恒的封赏,昭示天下。
官职从平虏将军,升迁为平南将军,可开府置僚属者。正式一跃成为重号将军,镇守一方的督帅。比曹休的镇军将军之职,位列朝议时,还要往前几列。
不过呢,荆州刺史的官职,却是没有变成荆州牧。
之前的假节,变成了持节。
平时可杀无官位之人,战时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
爵位也被变成了直阳乡侯,益食邑一千户,合之前八百户,并一千八百户。
而且曹老大很会做人的,分了陈恒食邑的三百户出来,给虚岁才十五的庶长子陈仇,封了个关内侯。
当然了,如此厚恩,是要付出利益交换的。
夏侯尚,直接升迁为中坚将军,领南郡太守,督荆南兵事,主事防御江东孙权。夏侯霸,被任命为讨寇校尉,领武陵郡太守,督战交州。
将整个荆南的话语权,全都从陈恒手里给剥夺了。让陈恒这两年的谋划,和攻城掠地扩大的地盘,都笑纳了。
其次是南乡郡太守,陈恒一手提拔起来的温恢,被调任去了扬州。
虽然说,马上就将法正封了个关内侯,领南乡郡太守,但是减其羽翼的心思,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至于册封蛮王沙摩柯与其子为候、潘濬的太守之职,曹老大倒是许了。反正这两个人,以后都归夏侯尚统领,何乐而不为呢?
黄忠,也被封了个关内侯,任职于陈恒麾下步督。
原先的步督典满,已经征调回邺城了。他本来就是曹丕放出来积累功勋,好在邺城谋个官职掌握部分军权的。
曹老大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熟视无睹。
至于其他的人,还有荆南与荆北的兵力调配,那就精彩了!
曹老大派了个心腹之人,董昭,亲自来到了南阳的荆州刺史府内,和夏侯尚、陈恒三人,坐在一起讨论的。
董昭,字公仁,济阴定陶人。
年轻时被举为孝廉,后担任袁绍帐下参军。但被袁绍身边之人诋毁,不得已去依附张扬,因劝说张扬等人让曹老大迎天子刘协到许昌,所以被曹老大引为心腹。十数年一直随征左右,谋划兵事,多有功劳,深受曹老大器重。
这样的人物,都被派过来了,由此可见曹老大对荆州的掌控,是多么的上心。也给陈恒提了个醒:自己的年齿,和官职权柄太不搭了,是时候该蛰伏一段时间了!
但是呢,他还是低估了曹老大的无耻,咳!咳!应该是老谋深算,深谙权谋之道。
在董昭刚开口的时候。
这个能被曹老大信任,派来代表自己的人,一脸和气,笑眯眯的就开口就先给陈恒盖上了各种高帽子,花花轿子抬人了一番,就露出了白森森的獠牙。
说什么真是巧!夏侯尚、夏侯霸,都是你陈恒的姻亲啊
真巧?
巧你大爷的巧!
陈恒当即一听,眉毛顿时就微微蹙了起来。
看似,是在抚着胡须陷入沉吟,其实心里已经就骂开了。
他此刻才反应过来,曹老大为什么挑选了夏侯尚镇守荆南,又让夏侯霸镇守武陵郡。
这两个人,是宗室本家大将,曹老大可以当心腹信任而陈恒娶了夏侯若君,那么也会对他们爱屋及乌。
顺带的,交出手中的权利,也会爽快一点。
就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唉,不愧是将来的魏武帝,果真是老奸巨猾!
最终,陈恒在心里叹了声,也露出了个笑容,“哈哈,是真巧!某在荆楚此些年,经常觉得琐事繁琐,对事务有些力不从心。如今伯仁兄与仲权到来,正好可分担了些,让某也可多睡几个好眠。”
别假惺惺,拿着姻亲那一套来近乎了!
明着说吧,曹老大还想让我怎么个退步法,我接了就是!
好嘛,陈恒一松口,董昭的笑容就灿烂了些。
很快的,就图穷匕见,扔出了一堆话语来,明里暗里的,都是在剥夺陈恒手中之权。
比如说什么原本的刘琦军,对荆南之地熟悉,还是留在荆南守戎更好。直接就将刘琦留下的军队,都划入了夏侯尚的手中。
对此,陈恒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点了点头,“嗯,南船北马,荆南之兵留在荆南也好。”
比如说什么,夏侯尚去荆南赴任,之前没有和荆南诸将并肩作战过。若是孤身上任,恐怕诸将不服,不利于防御江东云云。所以呢,就想将之前在魏兴郡驻守的三千兵卒,带两千过去,也好威慑下骄兵悍将什么的。
整个荆南的兵力都让给你了,还要调走荆北的?
陈恒眉毛挑了挑,侧过脑袋带着玩味的笑容,盯住了一直不言不语的夏侯尚。
咳,咳
夏侯尚顿时就忍不住干咳了几声,用袖子捂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的确,这个要求是有点太过分了。
整个荆南都是陈恒打下来的,还二话不说就让出来了,结果呢,曹老大还变本加厉的盯上了荆北。
唉,算了,这也不是伯仁兄的本意。
陈恒和夏侯尚的关系一直保持得挺好的。看他这般作态,便猜到了其中缘由。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半个字都不愿多说。
“可。”
有时候呢,自己的忍让,不一定会让对方觉得满意。而是会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索求更甚!胃口更大!
董昭就是这样。
不知道是曹老大授意的,还是自己觉得还能争取多一点,好将任务完成得更完美一点,竟然再次开了口!
说什么夏侯霸的本部兵马都是河北之人,来荆南怕是不习惯。所以上任之前,曹老大就收回了兵权,将兵卒都留在邺城了
光杆过来的?
意思是说还要从荆北调兵?
荆南之战,某麾下死伤无数,不让某从刘琦军挑选补充就算了!夏侯尚带兵赴任,行,也忍了!
但还要变本加厉给夏侯霸调兵驻守武陵郡?
如此一来,荆北的兵力别说是逢战事了,连驻守各地都捉襟见肘!
某麾下再无一兵一卒!
难道升迁为平南将军,是为了当摆设吗!
出生入死,殚精竭虑,就当是为了让你个曹阿瞒,当个贼一样来防备的吗!这就你说的绝对信任我、必然不负我?!
陈恒听完,心里愤慨不已,脸上也是铁青一片,硬邦邦的怼回去了一句,“要不,麻烦董祭酒,将某平南将军的官印,也一并送去给仲权可好?!”
嗯,郭嘉以前军祭酒的官职,如今是董昭兼领着。
额
狡狐话语一落,夏侯尚便别过了头,不忍去看董昭难堪无比的脸色。
一方索求无度,一方忍无可忍,终究还是撕破了脸皮。
董昭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之人,马上的就勃然作色,拿起了朝廷大义来做文章,“朝廷官职,乃公器也!岂能随意自主许人!平南将军这是拿朝廷威严儿戏乎!”
啧啧,这变脸,这掩饰,装得可真像啊!
陈恒斜着眼盯着他,眼中的冷芒半点不掩瞒。
好久,才自顾自的昂头,深深的呼吸一口冬日里冰寒的空气,徐徐起身,扔一句话便缓缓离席而去。
“荆州之事,尔等随意处置。某今日便上表朝廷,请求以病去职!”
董昭闻言愕然。
他从邺城赶来南阳的路上,思考过无数种陈恒的反映,也准备了无数种应对的说辞。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只狡狐竟然心生去意,要以病去职!
没有了官职,等于彻彻底底的,放弃了权力!
而夏侯尚也愣住了,直到陈恒的背影马上就要出了屋子,才反映过来,急忙趋步追上抓住了他的手臂。
“子初,莫”
却让陈恒一声闷呼打断了。
只见他白色的衣袖上,渗出了点点殷红。当初荆南之战时,他的胳膊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至今没有完全复原。
夏侯尚常年练武,心切之下,手上的力度还挺大的。
好吧,他急忙松开了手,有些歉然的说道:“啊,子初,某不是故意为之”
“无碍,某还死不了。就是有些累乏了,唉”
陈恒咧了咧嘴,轻轻的宽慰一声,便再度迈步离去。
这一次,夏侯尚再没有出声挽留。
因为陈恒的脸上满满都是落寞,声音有些怅然。连慢慢远离的的背影,也不再挺拔,而是萧瑟无比,一如深冬里的冷意。
唉,被曹老大的这番猜忌,和董昭的咄咄逼人,他是真的心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