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之地,自从春耕完了以后,就变得很热闹。
无论是对世家大户,还是黔首百姓,都身不由己的被狡狐几个措施,给卷了进来。
其一,荆州的郡县,都多了许多医社。
用狡狐的话来说,是写出伤寒杂病论的长沙太守张机过世之后,无人为荆楚之地黔首百姓医治病情。因此,他在郡县设立医社,以官府的名义征召大夫效仿张机坐堂问诊,解黔首们医病难的问题。
此举在荆州得到了士人们的一致夸赞,奔走相告说:阴狠的狡狐,也不算是个坏人嘛!
然后呢,他们就陷入了沉默。
因为马上的,狡狐就在荆州办了学馆,针对蒙学的那种。
启蒙,这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在秦代出现的有苍颉篇、爰历篇汉代以后则是有司马相如的凡将篇、贾鲂的滂喜篇距离最近的是大儒蔡邕的劝学篇、史游的急就章。
但是呢,狡狐不光强令每一个郡县,都要以在籍户数为依据,每一千户则设立一个学馆,还让小姐姐蔡文姬当了整个荆楚之地学馆的祭酒。
虽然蔡文姬的才名四海皆知,又将先父蔡邕的藏书让大家随意抄录,然而,大汉朝鲜有女子为官啊!
当即,士人们就有了些腹诽。
嗯,就是腹诽而已。
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抄录过蔡邕的藏书,不好意思再攻讦说蔡文姬。怎么说,都是承了别人的恩惠嘛。若是去反对,不等于让自己也背上了个“忘恩负义”?
算了,蒙学而已,忍了。
荆楚的士人们,几乎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呢,狡狐接下来的动作,就让他们无法再忍了。
他在荆州南阳郡内,设立了“百工署”!
不是为改造战争军械服务的而是为民生。声称天下只要有一技之长的人,比如精通奇淫巧技之类的,能改造农具啊什么的比如知道如何将房屋搭造得更加牢固的甚至是精通挖沟渠引水入田亩的,都能到署内领取一份俸禄。
好嘛,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毕竟也算是劝农桑、让百姓安居乐业嘛。
但是汝个狡狐,为什么要给这些人,授予了个身份呢?还叫什么“农佐”、“屋佐”什么的,和书佐一个级别!
什么时候,那些泥腿子也能与士人平起平坐了?
什么时候,被士人垄断的仕途,变成了泥腿子也能染指了?
当即,荆楚之地就群议汹汹,各种世家的陈情、僚佐的善意劝说,如同雪片般飞到南郡的州牧府内。
嗯,被狡狐仍在了角落里发霉。
还扔下一句话:尔等与其在这方面浪费笔墨竹简,还不如省点时间去熟读经书,研究经义什么的。
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别来当苍蝇烦人。
所以呢,荆楚的士人就怒了。
在朝中有关系的,就托人将狡狐的举动上表给朝廷,怒斥狡狐不尊祖制没有仕途关系的,就暗地里奔走,传出各种狡狐“才德不堪任职州牧”的声音。
颇有点民意沸腾的趋势。
为这个事,马良与向朗等荆州籍的心腹,也找了陈恒劝说一番。话里话外的,都是在劝说,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引起公愤。
结果呢,被狡狐一句“某自有计较”给打发了。
众人对此无可奈何,便去书给在衡阳郡益阳城的法正,让他借着汇报军务之事,回来南郡劝说一番。
毕竟大家都是依附在狡狐这颗树下乘凉呢!
若是让狡狐这样弄下去,万一被朝廷以此为由撸掉荆州牧的官职了,大家以后都会被新来的州牧打压不是?
好吧,法正沉吟了一番,还是来了。
刚好他也想到知道,狡狐这么挑起荆州士人的公愤,其目的何在。
是的,才智过人的法正,觉得狡狐必然事出有因。不然谁有事没事的,捅出个篓子来让人攻讦?
对吧!
陈恒对他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
请进书房内后,也没有客套什么,直接就满脸惆怅的叹息出声,“哎,楼子伯上个月被收监,已经故去了。”
法正先是愕然,然后眼中有了一丝忧虑。
楼子伯,是楼圭。
南阳人,才智过人,深有谋略,尚未出仕之前就和曹老大有交情。早年先仕刘表,后来跟了曹老大,被授官为大将,然而没有掌兵。随征二十余载,在平定冀州、荆州、关中等地都有许多建树。
连曹老大都曾经感慨过:“子伯之计,孤不及也”。
然而,就着这样一个有旧情、劳苦功高的人,却因为一句话,就被曹老大下令杀了。
起因是曹老大在邺城的时候,和诸子出游,刚好被楼圭看到,就给左右说了句:“此家父子,如今日为乐也。”
后来被曹老大知道了,他就以为楼圭这是有腹诽之意,便收监,杀了!
这件事,是高柔前些日子让人带来的消息。
当时陈恒捏着胡子,将楼圭的话,放在脑海里琢磨了好几个时辰,始终想不明白,这是哪里有腹诽了!
怎么就腹诽了?!
因此,这只狡狐就得出了答案。
既然魏公曹孟德说是腹诽,那么,楼子伯就是在腹诽!
与事实,与朝廷的法令,都无关。
然后他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以后会不会有一天,魏公曹孟德,也会说:陈子初有腹诽之意!
或者是,陈子初有不臣之心?
等等。
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
沉默了好久的法正,压低了声音,轻轻谓之,“是故,将军故意引起士人非议,乃是让魏公责之乎?”
“然。孝直,某总得寻个理由,将这荆州牧给辞去。哎”
狡狐叹息声悠悠,脸上更是惆怅不已。
年过六旬的曹操,久居上位的魏公,掌控了大汉朝半壁江山的曹阿瞒,已经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样,礼贤下士从善如流了。
而是变成了视人命譬如草芥的君王!
无视朝廷法度,不念功勋旧情,对臣下的生死予夺,随性而为!百无禁忌!
“哎,某以为,就算将军辞去了州牧之职,也难解魏公的猜忌之心。”
很快,法正就参详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