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除夕。
黄巾起义的厮杀声已经走远,消逝不见。曾经头裹黄巾劫后余生的农民们,悄悄的返回乡里,又成了熬着苦日子的穷哈哈。
战乱留下了满地苍夷,坟丘、瓦砾、废墟、断墙、荒芜的田地,麻木的人脸,还有几颗侥幸存活的小树,以顽强的姿势主宰着大地的宁静,静候春来的新生。
陈家张灯结彩,还在烧起了爆竹。在没有和纸张时,人们使用火烧竹子,使之爆裂发声,以驱逐瘟神,因竹子焚烧发出“噼噼叭叭“的响声,故称爆竹。
陈太公今年特别给力,可能是觉得私兵佃户们保家卫堡比较尽心尽力,所以给所有陈家坞堡的小孩子们都发了压岁钱,真正的压岁钱汉五铢。
效果是明显的。
坞堡内欢声一片,驱走了一年的悲欢离合,大人小孩都喜气洋洋,嬉戏打闹,宛如世外桃源。
小陈恒也人生第一次发了压岁钱,两岁的小虎头典满在他老爹的指导下,奶声奶气的给他贺岁了。这个小家伙长得很快,很结实,长大以后一定是跟他爹一样的大块头。
嗯,长相就不要太相似了,走夜路会吓到人的。
其乐融融的场景,小跟班陈泽如同泥鳅一般挤到小陈恒身边,伸手塞了一个东西,“少家主,这是我大父给你的!”
原来是一个辟邪用的“压祟”,有点粗糙,一看就知陈伯自己做的。小陈恒心头一暖,很郑重的佩戴在腰侧,和他老父给的刚好配成一对。
“下雪了!”堂外不知道谁喊了声。
“少家主,下雪了,我们去看雪啊!”小陈泽一把抓起小陈恒的手,也不管陈恒愿不愿意,话还没落,就拉着往堂外跑。
打小一起长大,小陈泽对唯一的小伙伴,一直都没什么尊卑概念。为了这个陈伯没少揍他,陈坤也没少训他,但是都被陈太公拦下了。
“孩子还小嘛,他们开心就好了。”
嗯,小的时候可以,并不代表长大了还可以。当家主的老人家,说话是很有水平的。
雪白如银,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下来,好像数不清的蝴蝶在飞,又像是柳絮轻轻飘舞,越来越大。当大地落满雪花,佃户们也失去了看雪的心情,全都回屋守岁,坞堡内的欢笑声回归安静。
白茫茫的雪,给天地间带来了一片冰琼玉洁,把世间的污垢、一切肮脏悉数掩盖。这个时代,也许也就只剩下雪才是纯洁的。
离就寝的时间还早,小陈恒和陈伯一家子围着陈太公坐在大堂内守岁,陈伯时不时的拨弄火盆。大家都没说话,连皮猴子小陈泽也很安静,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各自想着心思。屋内很暖和,屋外很冷。
在这么冷的下雪天里,赶路是很辛苦的事。在陈家坞堡十里开外的一支马车队伍,却是士气如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终于要到家了!
“兄弟们,大家再加把劲,还有十里就家了!一年了,我们终于要回家了!温暖的被窝、火辣辣的好酒、香喷喷的肉,还有你们朝思暮想的婆娘和孩子在等着我们一起守岁过年呢!”
一个豪迈的声音,顿时引发了人群里一阵欢笑声,脚下的步伐和脸上思念之情更加迫切了。
“哲儿,到儿,为父先去给家主报安,你们二人带着商队后面赶上来,好好约束队伍,莫丢失了物品!”还是那个豪迈的声音,如果有己吾的人在这里,就会知道这个人叫陈链,是陈家的商队头头。
“是,阿父!”两个青年点头应声,一个壮硕,一个瘦削,年纪不大,颚下无须,还没到弱冠之年。
陈家坞堡之上火把和火盆照得通明,三人一队的私兵来回巡视。黄巾之后,士族豪强们的防备都严密了许多。这时,四五骑急驰到坞堡外,不足一箭一地。
“来者止步!”
一个私兵大声喝到,应该是今晚守夜的头,另外的私兵已经拉开了弓箭,“此地是陈家,何人夜里乱闯?”
“老夫是陈链!老夫回来了!”陈链勒马,大声回复,很激动。
“陈商队?”陈链一直负责管理家中商队和汝南商铺,所以家中的人习惯称呼他叫陈商队。但是这个私兵头目并没有让人打开坞堡大门,而是让人扔下一支火把,“陈商队,天色已晚,麻烦您老用火把照照脸。小的职责所在,还望恕罪!”
“哈哈,陈狗儿你个兔崽子,还是这么谨慎,不亏家主这几年来刻意培养你!”陈链也不恼,一口叫破小头目的小名,捡起把火把凑到脸前。
“真的是陈商队!开门,赶快开门!还有你,赶紧去禀报家主,说陈商队回来了!”
陈狗儿亲自下来迎接,陪同他去见陈太公。“陈商队,您老可算回来了,家里的人天天盼着你呢!”陈狗儿很兴奋,“家主嘴上不说,但是看得出来一直都很挂念。”
陈链哈哈大笑,拍着陈狗儿的肩膀,“叫叔!你父亲跟了我十几年,狗儿你光着屁股满坞堡里跑的时候,看到我那股亲热劲去哪里了?怎么现在长大了就生分了?”
“咳咳,叔,您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名了我都那么大了,家主给我起的大名叫陈侃!”陈侃,陈狗儿,父辈们世代是陈家的私兵,那年大疫成了孤儿,陈太公和他同病相怜,所以对他优待,养在陈家的外宅和陈伯他们一样。
狗儿也争气,年纪轻轻就武艺出众,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还识字。陈太公在高兴之下就给起了大名,还让他当了私兵的小头目,手下管理了五十个人。
“长大个屁!你小子没结婚之前就还是个小孩!”陈链在江湖上混得久了,一身草莽味,“话说你今年也二十一了吧?有没有看上的姑娘,告诉叔,叔帮你去请示家主,亲自给你提亲。”
“谢谢叔!不过这个就不劳叔费心了,嘿嘿,家主说了,过完年就把内宅的张丫鬟许配给我嘿嘿!”陈侃笑得很幸福。
“报陈商队,家主亲自出来迎接你了,在主宅门口等着呢!”刚去禀报陈太公的私兵,一路跑过来。
“啊,小侃子,我先走了!明天记得去我那喝酒!”陈链甩下一句,急急忙忙的往陈家坞堡的主宅奔去。
主宅灯火通明,鹅毛大雪中依稀可以几个人站在门口。
陈链快步走过去,一撩下摆就跪了下去,“链拜见家主,幸不辱命,把商队带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子恪起来,天冷,快进屋。”
陈链,字子恪,已是不惑之年,虽然是小陈恒的庶兄,但儿子都比小陈恒大了。因为陈太公的二弟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和婢女生下了他。不过辈分小年纪大的情况,在大汉朝也不算稀奇,最有名的是荀彧和荀攸。
年初之时,陈链刚带商队到汝南,黄巾就起义了,汝南是重灾区。生意完全没法做,所以当时陈链就把商铺关了,窝在郡城里躲过一劫。
一年下来没赚到什么钱不说,还吃进去了不少老本。等到10月的时候,豫州大股黄巾基本被肃清,才派人回己吾给陈太公报平安。陈太公看世道乱了,生意没法做了,就让他把商铺卖了,带商队和杂役家奴回坞堡。
大兵过后,商铺很难转手,而且在汝南郡呆了近二十年家仆收拾软细是件很麻烦的事,一直忙到十二月才开始出发。又碰到时不时的下雪天气,两百私兵、一百多个杂役与家属、还有数十辆马车辎重的队伍,行程走得很慢。
陈链给陈太公的汇报时间的没多久,商队就到了,大家又是一顿忙活。陈太公当众许诺明天要大摆筵席给回家的人儿接风,然后就让他们会去找家人团聚去了。
而陈哲和陈到跟着他们父亲来到了堂内。等老太公坐下,就一个头磕下去,“陈哲、陈到,拜见家主!”
“起来!起来!”陈太公虚扶,转头问陈链,“这是你两个儿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咦,还冠礼了?”
“回家主,大的是陈哲,十七岁了,小的是陈到,十五岁。本来过几年再请家主主持冠礼的,但是又怕”陈链脸上闪过一丝伤感,马上就转移了话题,“不过两人还没有字。如家主不弃,请为二人赐字。”
陈太公轻轻按了跪在地上两个年轻人的头,“好,那老夫就越俎代庖了。新春将至,你们正好赶回来团聚,这是个新一年好兆头的到来。哲儿字仲至,到儿就字叔至吧!至者,达也!老夫希望你二人以后能闻达于诸侯,有所成就!”
“谢家主赐字!”两人再次拜谢。
小陈恒轻轻扯了下身后陈坤的袖子,“怎么没有伯至?”
伯、仲、叔、季,是代表长幼之序的字看司马懿兄弟或者孙策兄弟的字就知道了,如今陈太公直接跳过了伯字,让小陈恒很不理解。
“陈商队的大儿子,年少时就夭折了。”
陈链的大儿子,是在很十年前带回陈家坞堡过年时,病逝在路上的,所以陈哲和陈到一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回到己吾。年纪太他们的老爹不敢带在路上风餐雨露,怕又夭折了。
这也是小陈恒不认识这哥俩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