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绿人间三月天。
原野之上,原本光秃秃树木已经绿叶点点。早就融化的雪层化为涓涓细流,汇入小溪中,敲打在石头上,叮叮咚咚的,煞是悦耳。
此时此景,身为世家子,应当焚香抚琴一曲,引吭高歌。抒发胸中惬意,歌颂天地将大美焕发人世间。
但驻马在此地的陈恒,却没有这样的心情。
相反,他正眺望着黄河,眉间有一丝化不开的思虑。
他现在依然在弘农,陕县。隔着黄河对望河东郡的大阳县。之所以没有渡河,是因为河东太守王邑派兵坚守在了陕津茅津渡渡口,过不去。
是的,河东太守王邑已经被钟繇给逼反了。
说逼反,还真没冤枉了钟繇。
本来王邑也算是大汉朝的忠臣了。当年在天子刘协东归雒阳的时候,还资助了一把,被封安阳亭侯。
人家的太守当得挺安份的,赋税也没少给朝廷上缴,相当于一方诸侯滋润的活着。结果钟繇为了集权,上表朝廷就要征调王邑去当大司农。
大司农,是九卿之一。
颜师古云司农领天下钱谷,以供国之常用。东汉时大司农掌管租税、钱谷、盐铁和国家财政收支。
从表面上看,王邑应该感激才对,钟繇这是帮他升官了。
但是实际上,朝廷现在政令皆出于司空府,尚书令荀彧给诏令盖印的时候,也得先等曹老大同意。
所谓的九卿,就是充场面的。
王邑自然不甘心舍去当诸侯的日子,去当个木头摆设。和心腹下属卫固、范先等人合计了下,刚想弄出个n挽留、不能成行的戏码呢。
钟繇就先发制人了。
没等新任的河东太守到任,就派人催促王邑交出印信,立刻启程。
上吊前还得喘口气呢,更可况王邑本来就不想去许昌。
钟繇匹夫,欺人太甚!某与汝誓不共戴天!
这是暴怒中王邑的回答。
还派兵堵住了陕津,撕开脸皮准备兵戎相见了。
钟繇倒是无所谓,拍着陈恒的肩膀,交代了一声:“子初,军粮已备下,足够军中三个月食用。河东之事,汝与伯儒决之。某与张既去长安,看能不能引马腾兵马为外援。”
说完,就施施然的走人了。
那个风度翩翩的、潇洒万分的背影,看得陈恒牙痒痒的,恨不得拿起腰间的小军弩来一发。
本来嘛,陈恒的计划里,是以安抚平阳郡、防止匈奴作乱为理由,先渡过了黄河再和王邑撕开脸皮。
如此一来,凭着手中的兵马,加上卫凯许诺的内应,战争中是占了先机的。结果倒好,钟繇急不可待的就一封书信催促,连黄河都渡不过去了。
兵法有云:兵半渡可击。
陈恒就算再傻,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让手下兵卒去喂了鱼鳖。
但是他也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因为前两天就收到了,从许昌传来的军报。
二月的时候,袁绍亲自率领大军到了黎阳,准备渡河了。还派遣了郭图、淳于琼、颜良为先锋,率军攻打东郡的白马。
据说东郡太守刘延的告急文书,如同雪片似的,每天都让探马带回许昌一份。所以曹老大也在整军,准备去救援了。
所以呢,陈恒不得不动了。
他本来就是曹老大派出来,借助河东郡为跳板攻入并州,吸引袁绍的注意,分担一部分兵力的。
现在曹操都要动了,他总不能一点动静没有。
不然,曹老大是不介意换个督军来的。
好吧,陈恒现在也只能心里诅咒着钟繇能骑马闪了腰,一边在黄河岸边揪头发忧愁。
“伯儒兄,汝乃河东人,可知道有地方可以渡过黄河吗?”
思来想去,陈恒还是对滚滚黄河束手无力,很光棍的问了旁边的卫凯。
而卫凯就给了一句废话。
“能满足子初麾下数千人马渡河的渡口,也只剩下关中冯翊郡的蒲坂津了。”
大爷的,我能不知道啊!
钟繇如果能说动马腾,就是走那条路好不!那只老狐狸故意逼反了王邑,就是想让我吸引王邑的兵力,好让马腾他们从蒲坂津顺利通过呢!
没好气的白了卫凯一眼,陈恒沉吟了一会儿,便抓住了卫凯话语中的玄机。
“伯儒兄是说,若是某将麾下兵卒化整为零,便可渡过?”
卫凯也蹲下了身体,直接就用手指在泥沙里画出黄河的走势来,“然也。子初,请看。黄河水流平缓的地方不多,然一些隐秘之处,某还是知道的。”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只是正值三月冰雪融化,河水见涨,恐怕甚为凶险。”
好吧,陈恒知道了。卫凯对强行泅渡黄河根本没有把握,所以先将责任推掉了,免得到时候渡河死伤惨重,他会迁怒于卫家。
“嗯。某知道了。三日之内,某要看到供千人同时渡河的羊皮筏子。伯儒兄能筹备否?”
羊皮筏子,以羊皮为囊,吹气实之浮于水。是黄河沿岸很古老的渡水工具,早在西汉就记录于书上。
卫凯并不陌生,只是有些疑惑,“子初,只需足够一千人渡水之用?”
你麾下明明有两千多人呢!
“对,足够一千人渡河即可。”
点了点头,陈恒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吩咐了一声便起身离去,“还有那个张晟,让他来我军中呆些日子。”
是的,张晟已经投降了。在钟繇亲自写了一封招降信以后。
钟繇从他手下挑选了精锐两百士兵带去了关中,而他跟在了卫凯的身边。因为允他的县尉之职,在河东郡内。
据说卫凯还许诺了,只要河东郡局势安稳了,就许配一个卫家支系女给他当妻子。
从这点上看,钟繇和卫凯的关系非同一般。难怪后来他们的儿子钟会和卫瓘,一起诬告弄死了邓艾呢!原来在父辈,就是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了。
而陈恒将他要来过来,是让他带路。文稷一千兵卒和曹真的两百虎豹骑去雒阳,走孟津渡进去河内郡,再从箕关杀入河东郡。
刚好,张晟流窜河内多年,对地形很熟悉。
此刻,陈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呵!钟元常,想拿我来当炮灰,我们就看看谁来当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