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下午三点的原因,地铁上人很少。
陆舟找个了空位坐了下去,同一节车厢里只有一位头发花白,贴着座位侧边打盹儿的老头子,和一名捧着手机的女孩子。
这两个人坐的位置相隔很远,不过在陆舟坐下去的一瞬间,他们同时投来不安的眼神。出于习惯陆舟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他穿着的一身警服,常常会在乘客心里产生误会。
老年人也微笑着点点头,估摸着没什么事后,继续打盹儿。
女孩子眼神忽然变得很冷漠,低下头,在手机上飞快的按了起来。
陆舟收回视线,耳边传来地铁行进时的哐当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睡着了。
“哎,哎,到终点站了,你不下车吗?”有人忽然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陆舟猛然睁开眼,看到了那个捧着手机的女孩子。
“列出抵达终点站,请各位乘客带好随身物品,换乘……”
头顶上传来列出广播的声音,陆舟这才反应了过来。
“谢谢你。”陆舟整了整衣服,站了起来。
女孩子没说话,径直走出了地铁。
在回程的地铁上,陆舟精神了许多,他记起刚才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他和莫思沐被困在了一座巨大的古墓里,古墓处处透着诡异,那种滴血的眼睛符号随处可见。
莫思沐吓的蜷缩在陆舟怀里,陆舟很想尽快带她离开那里,可是无论两个人怎么努力,始终没法脱困,就在这时两个人头顶上隐约远传了泥土回填的声音,两个人手里的烛火顿时边的十分微弱,两个人的呼吸也变的十分困难。
然而,在生死关头,陆舟却被那个女孩子叫醒了。
“真是梦由心生。”陆舟暗想,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来到办公室,小刘已经等的快疯了。
“人已经在里面坐了半天了,我让队长先去问两句,他就是不同意,你们两个谁问不是问,真是的!”
小刘絮絮叨叨,跟着陆舟来到了问询室。
看到陆舟两人推门走了进来,齐国林立刻挺直了腰杆。他已经在问询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了,这间没有一扇窗户的房间让他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封闭的墓室。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这间“墓室”里,而说好了前来“救援”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因此,在陆舟两人出现前,齐国林很焦躁,甚至有种濒死的绝望。也因此,陆舟两人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重新焕发了生机。
“警官,你们好,我叫齐国林,我是龙须村的村民,我是来自首的,请你们一定要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齐国林迫不及待的把想了无数遍的开场白,说了出来。
小刘看了他一眼,打开记录本,用中性笔在空白处划了两下,确保这支临时拿到手里的笔可以正常使用。
陆舟打量着齐国林,走进询问室之前,他一直以为齐国林会是个身材干瘦、一口黄牙,长相猥琐的家伙,没想到坐在桌子对面的人看起来很精神,甚至眉宇间带着几分凛然的正气。
“齐国林,你能来自首,改过自新的机会已经被你自己争取到了。”陆舟温和笑笑,随口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教师,龙须村小学的语文老师。”齐国林扶了扶黑框眼镜,愧疚的地下了头,他的皮肤很白,长相十分秀气,很符合小学教师的形象。
“能当一名小学语文老师,一直是我的理想,可惜到现在也没实现。”陆舟笑容不减,像聊天似的问:“你是从哪所学校毕业的,一毕业就做了语文老师吗?”
“海大,差不多吧。”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有损母校的声誉,齐国林再次挺直了腰杆,直视着陆舟。
“这么巧,我也是海大毕业的,说起来咱们还是校友呢!”陆舟眼里闪烁着喜悦,接着问:“你是哪一年毕业的,你的老师是……”
“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算我求你了,谢谢!”齐国林显得很沮丧,低下头,搓着双手,片刻后,猛然仰起脸问:“苟家是不是死人了?全死了吗?”
陆舟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表,虽然他极力想把金表藏在衬衫袖子里,但是在仰起脸的一瞬间,金表耀眼的金光,还是落在了陆舟两人眼里。
“你来自首就是为了这件事情?”陆舟问。
齐国林没有回答,身子向前凑了凑,继续问:“苟家是不是死人了?”
“死了怎么样,不死又怎么样?”小刘插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说苟家没死人?”齐国林眼中涌起亮晶晶的光泽,充满期待的望着小刘,见小刘半天没说话,他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来:“怎么可能呢,应该是全死了,全死了……”
齐国林用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陆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的问:“是你把那座巡抚墓推荐给苟家人的?”
齐国林停止撕扯头发的动作,点了点头。
“为什么是苟家人?据我所知,在龙首岭一带做摸金生意的不止苟家,对了,因为你们是同村吗?”陆舟问。
齐国林点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
“很难说出口吗?”陆舟问。
“没有,只是心里有些不好受。”齐国林的声音不大,沉默了数秒,接着说:“苟兴旺是我的一个学生,如果连他也死了,我的罪孽可就更大了,哎,老师害死了自己的学生,这种事情……”齐国林蠕动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小刘放下笔,正想开口,齐国林又开口了。
“海湾虽然发展了,可是乡村教师,毕竟还是乡村教师,能有几个钱啊,老婆和孩子要吃要穿,要和别人一样,我能怎么办?去偷?去抢吗?!”齐国林把眼睛摘下来,用双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陆舟看得真真切切,这张白净的面庞上皱纹纵横,写满了沧桑。
“哼,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这些我在课堂上给孩子们说了好多次的话,偏偏在我身上成了反讽。”齐国林表情扭曲,声音也有些古怪:“我帮那些识字不多的盗墓贼找资料、辨识冥器上的文字,帮他们跑腿、游说、联络,只要他们有面包吃,就有我一堆碎屑,当然了,在这个时候,他们对我的尊重,绝对是把我看作小学教师时不能比的。”
“说说那座巡抚墓吧,你是什么时候关注上它的?”陆舟打断了齐国林,齐国林看了陆舟一眼,冷哼了一声,似乎对陆舟体会不到他内心的痛苦感谢不屑。
“那座巡抚墓很多人下过手,可是却没人得过手。”话到这里,齐国林瞥了陆舟一眼:“我的意思是说,没有人从那座墓里取出过一件宝贝。”
“也就是说,那座巡抚墓并不是你推荐给苟家人的?”陆舟试探着问,其实他一开始就不太相信所谓的“推荐”的说法,因为那座巡抚墓不但面积大,而且所处的位置并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一般的盗墓贼,只要在龙首山转一转,很容易就发现了,根本用不上“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