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梧扁扁嘴没说话。这小动作落在贞德帝眼里,他沉默起来。是了,秦安道的死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先皇后的死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甚至十九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医十九公主奴婢可以尽全力,但关于查什么的,陛下还是不要找我了,我还想活长点儿呢。”温青梧直言不讳地说道。
贞德帝白了一眼温青梧,却是没有继续说什么。
虽然不中听,这话说的也是实话。他想了想:“那这事儿,我就安排给司沐罢,让他去查。到时候你配合他。”
司沐是洛阳宫途上负责审问温青梧的人,也是除了贞德帝外唯一知道温青梧会巫的人。
温青梧闻言,眉头轻蹙:“陛下,这事儿,可否暂时不要去查?”
“为何?”
“我这边才开始治疗晋阳公主,陛下就让司将军开始查,万一惊动了暗处的人,在晋阳公主身上做文章怎么办?”温青梧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将十九公主的身子调养好。
贞德帝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这样的人放任在宫中实在太危险了。”他不仅有十九,还有那么多子女。若是有一个在宫中潜伏了十几年且会巫术的,他断断不能忍!
温青梧看着贞德帝,知道他意已决。肯定会在宫中查。也是,千年来后宫中就是有人用了巫蛊之术那也是牵连甚广的血洗,更何况是直接用了巫在皇室嫡系和中宫之主身上的。
“这事儿一定查,回头朕会给司沐交代,你跟他私下接触。”贞德帝说着,看着温青梧嫌弃道:“要是想小命留久一点,万要小心。别要向那一夜似的,爬个墙都能被人抓住让朕跟着丢脸。”
“是。”温青梧应声。
“此事之后,若你还好好的,朕必然重赏你。”贞德帝道。
她说能保十九公主两个年时也不见贞德帝说要赏什么,此事却是要大赏。
“赏什么呢?”她问道。
“还有人事儿没办就敢在朕面前问赏什么?”贞德帝嫌弃地看着温青梧:“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听过没有?”
“陛下要赏我雷霆雨露?”温青梧说着,摇摇头:“那我不要。”
贞德帝将手中的茶盏往桌案上重重一放:“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行,那你要什么?”
温青梧偏着头想了想。看着她认真思虑的样子贞德帝觉得好笑,便逗道:“你可是说了,成为奴婢那便只能是个小才人。既如此,想升分位的话就别说了。”
对于宫妃来说,最大的恩赐不过就是分位,以及家族入仕者的升黜。贞德帝一开口便堵住自认为温青梧能提的最大的好处。
温青梧看着贞德帝,认真地点点头:“好,奴婢不会提这个。”
贞德帝顿时没了兴致,不满道:“那你还能要什么?”
“奴婢只要一直服侍在陛下身边,可否?”温青梧说。
这样的要求,说实话贞德帝听过许多次。但说这些的都是深情款款的宫妃为了接近自己,最终求的不过也就是个分位。
不要分位,要了这些又能如何?
“就这个?”
“皇上觉得少?”温青梧问,然后想了想:“其实奴婢从小在家,都是服侍在爹爹身边的,便如这般,为他研磨铺纸,要说最大的不同,便是爹爹常常会给我说朝中诸事,会跟我讨论许多公务上的事儿。”
“应国公还跟你讨论朝政?”贞德帝意外地问道。
温青梧的父亲温士华是利州大都督,高祖称帝后封应国公。
温青梧点点头,在贞德帝皱眉时又道:“大概是我天资聪慧罢。”
贞德帝冷笑一声,不以为然。
“我上面有两个哥哥,父亲也曾与他们说过,但一个比一个愚钝,经常连父亲的意思都不能理解,更不说与父亲交谈了。”温青梧说着,脸上带着隐隐的骄傲:“也就我能与父亲说一二。”
贞德帝看着温青梧的模样,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说起来比自己几个大女儿还小几岁。他打趣道:“你想提的赏赐莫不是让朕跟你议论朝政罢?”
温青梧看着贞德帝眨眨眼。贞德帝冷哼一声:“先皇后的女则你抄了多少遍?”所有进宫的宫妃,不论品阶,宫中都会让抄看先皇后所著的女则。
先皇后最为推崇的,便是前朝班昭,注重女子三从四德,反对后宫女子参政。
“朝政?”温青梧面上慌乱:“那些事儿即使陛下跟臣妾说,臣妾也不敢听呐!”她说着,澄澈的目光中带上了隐隐水光:“后宫繁华,那都不是属于我的。帝王宠爱不是我,万千荣华也不是我。我为宫妃,自答应皇上为婢后便不再享有宫妃的尊荣。”
贞德帝听着,点了点头,还算着道,知道自己拒绝了自己就拒绝什么。
“没有宫妃的荣华,也没有婢子的期盼。天周后宫婢子年满二十五便可放出宫,陛下觉得我还能出宫?”温青梧说着,掏出不知何时踹在怀里的帕子,按了按眼角,泫然欲泣:“我这一生,便只有皇上一个夫,一个主。我还这么年轻,枯坐不知几十载,若是每日这样过,我怕我早死。”
贞德帝看着温青梧,又是冷哼一声:“遗臭千年不是开玩笑,你这么讨人厌肯定命比谁都长,不会早死的,放心吧。”再说了,他还有个太医院,怕什么?
温青梧不为所动,继续道:“没有尊荣亦没有期盼,我只想这一生有点儿乐趣,可以是狩猎时的奇闻,可以是桃花山的第一朵花,可以是某个大人惹了皇上不快,可以是哪个小奴逗了皇上愉悦。对于我来说,这些便大概是我苍白人生的唯一点缀,皇上若是愿意,便可当做赏赐给我,若是不愿,便作罢。”
看着温青梧惹人怜悯的模样,贞德帝差点儿都要松口说升你个分位好了。入了九嫔以上,得宠的话,便能出宫自建宅子。说的这么可怜,他都快忍不住应了她的鬼话。但想起温青梧门儿清的脑子,他还是压住了心中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