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义府,温青梧回到西殿之中。殿中灯光昏暗,寂静无声。
温青梧走到了李明达的床边,站定。昏暗的灯光之中,她看着李明达的面容。不同于李义府的苍白,她的脸色红润。红润得像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但温青梧却知道,这红润代表了什么。
李义府的本事果然比自己大,至少巫术的确比自己运用地更好。之前自己使巫时,只拉住了黑雾。
李义府拉出的尾端,却有血雾。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自己却再明白不过。
那是生魂。
温青梧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惊骇和惧意。
生魂,是凶死之人留在人间的魂。以人为鼎,用生者血肉和精气滋养,让它不死不灭。养于一定的程度,生魂便能吃掉宿主本身的魂魄,然后鸠占鹊巢。
那时,摄魂之人便成傀儡,被体中的生魂操纵。只是李明达年纪太小,根本承载不了生魂,身体只能被慢慢消耗尽。
温青梧摇了摇头,将脑中莫名冒出的念头理清。其实她并不知道生魂是什么,就是在李义府拉出那丝血雾的时候,脑中突然就有了生魂的概念。约莫是祖母有说过,自己却没注意到。
她走到李明达床边坐下。怪不得当初自己没有拉出黑烟,原来因为里头有生魂拉着。
温青梧缓缓皱起了眉头,可是为何会有生魂?谁敢在李明达身体之中下生魂呢?
如今,她连巫都还不甚精通,更不说捉出那生魂了。李义府今日也耗尽了精神气,如今来看,只能先靠巫药维持着,不要惹怒了那生魂,吞噬了十九公主才是。
温青梧正思索着,躺在床上的李明达动了动眼皮,而后睁开眼看向温青梧,目光茫然而迷离。如今尚不满十岁,其他孩子都白生生的,唯有她因为常年卧病瘦弱不堪。
“阿娘。”她恍惚地目光看着温青梧,声音糯糯。
温青梧一愣,而后替李明达捂了捂被子,轻轻拍了拍:“乖,睡罢。”
李明达看着温青梧温柔的面庞,她咧着洁白的牙齿笑起来,脑袋偏过在温青梧的掌心上蹭了蹭,而后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看着李明达睡了过去,温青梧唤进了阿雅。
满身疲惫的回了南薰殿中,东西二殿都已经熄了灯。正殿外头还亮着一盏灯笼。走进了殿中,温青梧目光一紧。
她看着正殿里擦着桌子的陌生宫娥,寝殿中的柳叶端着水走出来,便看到温青梧站在门口,喜道:“主子回来了!怎这么晚?”
温青梧看了眼那陌生的宫娥:“陛下事务繁杂,往后都要这么晚。”
柳叶察觉到温青梧的神色,伸手冲着那小宫娥招了招手:“对了,忘了给主子说,这是内侍局今儿指过来的小丫鬟,阿钟。”
按照宫中定制,五品才人身边是有两个丫鬟,一个内侍的。温青梧旁边一直都差一个。
她记得,早在大内的时候,梅淑妃随手将柳叶点过来的时候,就有说过还要给她拨一个丫鬟来。也只是随口说说,大概这么久,自己都忘了。
“奴婢阿钟,参加才人。”那小丫鬟生得还算眉清目秀。
“内侍局点过来的?”温青梧看着那阿钟问道。
阿钟不敢抬头对视温青梧,垂着头老实极了:“回主子的话,正是。”
温青梧看过那阿钟之后,便缓缓移开了目光:“既然调来了南薰殿,便要安排差事。柳叶和留吉近前服侍,你就负责平日洒扫罢。”
阿钟听着,先是抬头看了眼温青梧,见她的确是这个意思,便又低下头应声道:“是。”
九嫔以下,是没有单独的宫殿的。身边服侍的人也有定数,但这个数的人都是近前服侍的。没有单独的宫殿,洒扫的宫人又内侍局统一安排。
温青梧走进寝殿,柳叶打来了清水,看了眼外殿的阿钟,忍不住小声问道:“主子,你为何让她去洒扫?”
温青梧没回答,一边取着耳朵上的的坠子:“留吉呢?”
“主子要叫他?”柳叶一边倒水一边问道。
“回头你嘱咐他,多盯着这个丫头。”温青梧道。以前正儿八经的才人身份时,都忽略了她身边缺了一个丫头的事。如今自己都成了服侍人的御前宫女,内侍局不可能好端端给她送个人来。
除非有人给内侍局打过招呼。那这阿钟的来历就值得推敲了。
“是。”柳叶应声,拿着水桶往外走去。还不忘顺手拉开了屏风。
她已经习惯了主子沐浴不用人伺候。拿着水桶跨了出去,就看到殿外站在灯笼底下的阿钟。此刻目光寂寥地看着外头茫茫的黑夜。
听到脚步声,阿钟转头看到柳叶,脸上带起讨好的笑意:“柳小娘子不用服侍主子么?”柳叶的年纪还很小,自然是不能叫姐姐。但宫中先服侍在主子身边的贴身宫女地位是要高的,阿钟便唤一声小娘子。
本来柳叶见内侍局终于派了丫鬟过来,还道是主子在御前侍奉让人重视了呢,想到方才温青梧提醒的那几句,柳叶便留了个心眼:“主子沐浴,不喜人服侍。”
“哦。”阿钟应声,目光黯然:“小娘子,主子是不是讨厌我?”
“你多虑了。”柳叶道:“主子平日便是如此性子。你不必多礼,往后都是服侍在南薰殿的人,我年纪小,唤我柳叶便是。”
“好。”阿钟应声,不再多问。
沐浴之后由柳叶服侍着很快就寝。
翌日一早,温青梧起身之后,更衣毕,柳叶拿了件大氅来披上,温青梧挡开:“莫要。”
“这冷的天儿,才人不套件大氅怎么行?那不冷得手脚都得僵。”柳叶劝道。今天没下雪,天却格外冷,连宫里头的湖面都是冻了一层厚冰的。不穿大氅怎么行?
梅淑妃常常去皇上那里逛荡,自己上次穿了大氅便被她挤兑了。温青梧执意推开柳叶手上的大氅:“今日不用,明日再备。”
虽然不知为何今儿不穿,偏要明天才穿,柳叶也不再多说,只叹了一声便应道:“是。”
温青梧穿戴好,正准备出去,便见留吉从外头走了进来,面上冷冷。
温青梧看向他,也没多问。留吉上前,凑到温青梧耳边,轻语了几句。温青梧转头,看向留吉,带着戒备:“什么时候?”
“今夜酉时西子游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