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尧四百六十三年是靖唐开国之年,特立靖康为国都。整个靖康城居住有近四十五万人,其中内城站只占十七万人,其他的二十几万则生活在外城。
与南边与富饶柔美的江南不同,若想在这里生活,一定要有些傍身的手艺才行。光靠吃苦蛮干,最多也只能混上一个温饱,想要过上富足的小康生活,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对于宋卓看到满屋黄金时的表情,齐点睛只会觉得可笑,并不会因此怀疑他的人品。
微风轻抚,环佩叮咚。沿街而下,好不逍游。
齐点睛沿着煌龙大街一路向下,走到因为地处外城便改了名字的济鲁大道。附耳听着路旁铁匠“叮叮当当”的有节奏的敲击声,齐点睛并不感觉厌烦,反而觉得很清脆悦耳
“呦,胡大娘今天自己出摊,小孙女呢?”
齐点睛张望着粥摊后面,不见那个活泼灵秀的小姑娘,只见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妇人焦急的忙碌着。
“是小齐呀!”
胡大娘转身放下手中面团,微微挺身,笑道:“我那乖孙女她去内城大官家,最丫鬟了!”
“去内城做工?”
齐点睛惊讶的看着胡大娘,面露痛心之色,“做工为什么要去别人家,去我家不好吗?”
“哼...”一声冷哼,突兀响起。
齐点睛闻言微微转头就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刘老汉。
刘老汉昂着苍老的脸颊,不善的看着齐点睛,“去你家,不就等于羊入虎口!”
齐点睛神色茫然,看着走到胡大娘身侧,帮着揉面的刘老汉,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会心笑意。
坐在粥摊的木桌前,齐点睛轻轻敲了一下桌子,“老头,给我来碗杏花粥。”
刘老头闻言转头看着齐点睛,瞪了瞪他的老花眼。看着胡大娘拿着粥碗要去打粥,连忙伸手接了过来。给齐点睛盛了一碗杏花粥,放了三瓣本应放六瓣的杏花。
“嘭”一声,刘老汉将粥碗摔在齐点睛身前,瞪眼道:“给你吃...给你吃,住内城的大老远的跑外城来吃什么饭。”
齐点睛淡淡一笑,双手捧着碗口有些破裂的陶碗,笑道:“刘老头晚上支摊,早上还到这来帮忙,会不会太辛苦了!”
胡大娘闻言缓缓转过头,看着刘老汉,目中闪过一抹歉意,“老刘,小齐说的对,你明天就不用来了,说真的,我真的是过意不去!”
刘老汉闻言一急,走到胡大娘身前,柔声道:“淑琴,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别听这个不正经的,胡说八道。”说着来老汉转过头,狠狠瞪了齐点睛一眼。
“对对...胡大娘您千万别理我!您呀,只要记得谁对你好就行...”
齐点睛看着胡大娘,又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刘老头,慢慢站起身,吹起了返程的号角。
刘老头闻言回头,看着淑琴略微底下的头,也不由的有些尴尬。恨恨的看着齐点睛远去背影,低头叨咕一句,打算清理一下桌子。
阳光的木桌上多了一颗金色稻谷,刘老汉神情呆滞,默然拿起金锭,下意识想要追上去,还给齐点睛但身形猛然顿住,抬头望着齐点睛缓缓远去的背影,刘老汉苍老面容上,因为劳累而疲惫的眸子亮起一抹难言的意味。
身后胡淑琴,轻拍了一下刘老汉的肩膀,“怎么了,老刘...”
胡淑琴看着刘老汉手中的金锭,神色突然慌乱起来,“这...这怎么...”
刘老汉强挤出一抹笑意,伸手将金锭递给胡淑琴,“小齐...的饭钱!”
“这...这不是开玩笑么!”
胡淑琴下意识接过金锭,想要冲出去拦下齐点睛,却突然感觉被什么抓住,恍然回头却看见,衣角被身旁的刘老汉抓住,“老刘你这是要干嘛,”
刘老汉手中力道慢慢加大,目中难得的露出一抹坚定,不容置疑,“先将燃眉之急解决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还给小齐!”
“燃眉...之急...”
胡淑琴面容渐渐舒缓,慢慢低下头,呆呆的望着手中金锭...
齐点睛猛地一跃,跨过地面上一块薄如镜面的冰层。靖唐地处东北,秋冬季节寒冷,晚上在路面上泼上一盆清水,第二日便会成为一块人造的冰面,算是年轻稚童的一种极好的消遣方式。只是苦了这些过路的成年人,每每焦急路过,摔倒在地时,都会咆哮谩骂一句。
齐点睛并不讨厌这些冰面,碰到小的抬脚迈过,碰到大一些直接跳过去,碰到迈不过去也跳不过回去的,稍稍费心力气绕过去,就像是度过一个个难关。
抬头遥望着天空云海,齐点睛悠悠叹息,那个人家不会遇到些事情,况且是生活在外城的穷苦人家。尧主暴政推翻,经历乱世的穷苦百姓虽然的到了安定,但生活其实并没有舒心多少,该交的赋税不曾递增,却也不见丝毫减少。
还不曾入冬,天气便寒冷的让人难以忍受,稍稍吐气便犹如真龙吐息,气势磅礴。望着身边一个个少女都穿着厚实的皮裘,齐点睛感觉索然无味,一个个年轻的姑娘都穿的像个包子,美从何来呀?光靠脸蛋,怎么都感觉差点意思。
整个靖康城共有大街一十二条,内城占四条分别是叫煌龙大街、神武大街、虎行大街、飞凤大街,这四条街各连连接着皇宫的四扇宫门。
横穿卢陵街,从煌龙大街来到神武大街,在这条街上,坐落着整个靖康城最有名气的学堂“靖羽堂”。
遥望靖羽堂敞开的朱红大门,齐点睛目光复杂,山雨欲来风满楼,齐点睛自愿入楼,书院这种地方自然不再适合他。此次来这里,不为别的只为告别,在这里还有一位他极尊敬的老人、先生。
老人名唤张录锡,是靖羽堂最年老的先生,也是当世最老、最有学识的一代圣儒。当年大尧最高学院“锦绣”的院长,靖唐大军长驱直入到大尧帝都“陵安”,锦绣学院正好在那附近,铁蹄本应直接踏碎锦绣院,却被老人拦下。
老人一人站在学院门口,面对近万铁蹄,无丝毫退却。他遥指着,当时的靖康大将,现在的靖康国君李千焕,问他是否要对读书人大开杀戒,是否要与天下文人为敌。
也正是那一天,老人让世间所有人知道,读书人读的是坦坦荡荡、读的是浩然正气。这股浩然正气可以让邪魔退散、诸神畏惧。
踏至靖羽堂门口,齐点睛迎面看见两人“白定意,马文瑜”。这两人都是都是外洲的官宦子弟,平日里都是有几分才气的读书人,只是有些小毛病,让人心生厌烦。嫉贤妒能,气人有,笑人无,小家子气,无成大事之风骨。
秋日寒冷,两人都穿着厚实的长衫。远远的望着齐点睛,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
“呦,这不是真爱哥吗!怎么还回学堂,不去追求真爱了吗?”马文瑜声音尖细,眼中倾注的都是冷嘲热讽。
“是啊!你老现在可算是名震京华了,怎么还回学堂呀!”白定意向前大踏一步,直接挡住齐点睛去路。
齐点睛轻轻挑眉,目光扫过白定意,一把将马文瑜推到一边。不予理会,径直向着院内走去。
“喂,你怎么不帮我!”马文瑜稳住身形,看着身边的白定意,有些恼怒。
白定意神色呆滞,抬眼看着齐点睛的背影越走越远,只感觉浑身汗毛倒竖。那...那是什么眼神,他只感觉坠入冰窖,难以自持。
小小插曲,齐点睛面色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走上细长的廊道,径直走向学堂最深处,与一名名学子相交错过,感受着他们投来带有嘲笑、讥讽、平淡的目光时,齐点睛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这些影响不了他。
齐点睛擂台示爱震动京华,今早街头坊间所谈论的也都是他齐点睛。有人对他风流一说嗤之以鼻,骂他好生不要脸。还有人认为他大胆示爱,实乃大丈夫所为。林林总总,这些不足以在齐点睛心中掀起波澜,因为这些他早以洞悉。
走进一处带有独立景致的小院,齐点睛看着小院中,老人光秃秃的菜园,目光慢慢从喧嚣热烈,归于平淡宁静。
当年李千焕答应张录锡,不伤锦绣院一草一木、一墙一瓦的条件,便是让张录锡移驾来到靖唐教书。虽被强迫到此,张录锡却从不曾苛待靖唐学子,只是因为年龄过大很少讲学授课,但每每有学子、教习前来请教,也都会倾囊相授。
停在门前,齐点睛深深吸气,慢慢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进来吧,门没锁!”
几乎是敲门声刚刚止歇,屋内响起老人清冷的声音,很明显老人早早便已经起床了。
齐点睛缓缓推开门,望着静坐在地上的老人,缓缓跪下,“先生,我来了!”
地上平铺着一张草毯,草毯上盖着两层厚实的棉被,这棉被正是齐点睛铺的,冬天地冷,他实在不希望老人因此而着凉。老人今时已经七十有二了,岁月在老人脸上肆意勾画,不曾有过丝毫怜惜。
“算算时间,你来这已经两年了。从你来到这里帮我除草时,我看到你那双闪烁星辰的眼睛的时,我就知道你早晚会离开这里,走向哪里...”
张录锡放下手中书卷,一双微睁的眼眸,直直的看着齐点睛,似是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
老人说的话很奇怪,说离开这里,却没说这里是那。说走向那里,也同样没有形容,那里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