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
大夫人顾氏在礼佛,跪在蒲团上,一边拨弄佛珠,一边默念经文。
桌案前焚了香,如丝如缕的佛香,让人心平气和。
外面,丫鬟盛湘走进来,等近前时,脚步又放缓了,没敢上前打扰,只静静的守在一旁。
半刻钟后,大夫人抬起胳膊,许妈妈赶紧将她扶起,大夫人问道,“怎么了?”
丫鬟盛湘恭谨的禀报,“游管家让人去外边打听了,没人道说四少奶奶的事,得来的消息都只是四少奶奶身体欠佳,那夜之事没传出去。”
大夫人神情淡淡,许妈妈扶着她坐下,她道,“看来简修那日责罚还是有效果的。”
大夫人话过,许妈妈立即道,“都是这相府里的人,也没谁敢手向外,怕不要命了。主家放心便可。”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就听大夫人顾氏道,“许嬷嬷,你觉得憶儿是不是真的身体入了邪?”
那语气轻松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夫人一点也不在意。
丫鬟盛湘不敢发言,许妈妈也皱了眉头。
大夫人手中佛珠一紧,望着许妈妈,“你虽不言,但在众人眼里,憶儿还是入了邪是不是?”
许妈妈眼角隐隐抽搐,把自己心里认为的着实说出来,“老奴认为或许多少有一点,不然那日怎会有那般红光。”顿了顿,许妈妈低声道,“人的身体怎可发出那样的光来。”
大夫人明显眼神一沉。
虽说这事怕是真的没有外传出去,可大夫人出了东院,总是在府里看到丫鬟站着树荫下交头接耳,瞧见她,忙做噤声状,脸上还带了躲闪的心虚。
大夫人见了更是来气,“那日四少爷的惩罚还不够重吗!”
丫鬟们缩着脑子,不敢回话。
府里 观景楼上,风有点大,纱幔翻飞,但风景绝好,眺目远望,整个花园的美景都尽览无余。就算是白雪遍地,可那梅花依然盛开得极好。
柳飘憶眉头微拧,神情黯然的看着花园里,视线没有焦点,也不知在看什么。
她在思考和冯思莹联手应该怎样去对付凌云翼,她还没想好。
在观景楼上看了会儿,柳飘憶打算回
清晖园,刚准备离开,楼梯传来一阵踩踏
声。
循声望去,就看到三哥闵修迈步上台阶,柳飘憶神色有些不自然,对已经上来的闵修淡淡笑了下,礼呼一声,“三哥。”
闵修是看到她独身一人杵在这观景楼上,特意走上来了的。
“天气这般寒冷,憶儿怎么呆在这?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柳飘憶眸光躲闪道,随后问他,“三哥不是也出来了。”
闵修哑然失笑,“我也是无事走走。”
想着那夜,闵修和府上其他人一样对眼前这个柳小姐很是疑惑,也在猜测她可是中了邪。
闵修一直想问问,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来,怕柳飘憶不乐意他的问话,沉默片刻还是没问出来,只是道,“憶儿的身体不易在这外边吹冷风,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闵修看着柳飘憶,他的目光一闪,有些意味深长。
柳飘憶微微含笑半弯身一礼,转身欲下观景楼,闵修突然唤道她,“等等。”
柳飘憶站定脚步回过头看他,神色中有些疑惑。
闵修微笑道,“憶儿,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目光,你还是你,不是什么妖邪入身,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看待的事。”
柳飘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凌厉尖锐,似乎能直刺到他的心底。他的嘴上如此说,可内心真是这样想的吗,柳飘憶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表态。
“假如憶儿真的是妖邪入了身,三哥会怎样?!”柳飘憶紧紧地盯着闵修,闵修也毫不避讳地看着她。 他皱起了眉头,闻言,顿时冷了下来。
他没回答,眼神闪烁,恍惚未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
片刻,柳飘憶一笑,笑得漠然,再次转身走下楼。
闵修杵在原地,半响都在自己的默然中。
另一府邸里,兵部给事中张希昂的府邸,虽然张希昂已死,府邸的奴婢也遣散了不少,但还依然是大户人家。
张夫人只从老爷死后,就闷在屋子里闷闷不乐,忧郁成疾,很少出门。
外面,跑进来一丫鬟,欣喜道,“大公子回来了!”
张驰枫,张沫沫的哥哥,张希昂的大儿子。任职辽东铁骑营的副将,因军营事物繁忙,在张希昂死后,书信要回,可皇帝驳回了,这次皇帝特意旨意过去,让他回来。张驰枫收到旨意后马不停碲赶了回来。
听到儿子回来,张夫人那憔悴的脸上全是笑容,喜不自胜,泪眼朦胧的。
张驰枫回府后直接奔到他的母亲面前,双腿跪下,难过的唤了声,“母亲。”
一旁的张沫沫抚了一脸的泪花,好似多日来的难过顷刻间爆发一般,“哥,我们张家现在可只有您做主了。父亲的死,不能就这么不清楚的过去了……”
张驰枫眉眼凌厉,语气坚硬,“母亲,您放心,儿子定会找出凶手,为父亲报仇。”
张夫人慈爱道,“一路回来,舟车劳顿,先去歇着吧。”说着亲手扶起张驰枫。
张驰枫在宗堂父亲的灵位前整整跪了几个时辰,心痛悲哀。
次日,张驰枫直接去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司,面见简修。将目的说的明确,要锦衣卫全力查处他父亲一案。甚至高调的冷视张简修,说他的父亲身为朝廷命官,在府邸里被杀,可见京城逆贼猖獗。鄙视张简修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竟然让京城不得安宁,乱贼无处不在。
冷讽简修可是对得起他的身份。
张驰枫是带兵的将领,简修也不怠慢,只是沉着性子让张驰枫冷讽了一顿。
他的父亲惨死,张驰枫一脸愤怒讽刺简修,说他失察,“天下脚下,乱贼猖獗,你身为指挥使连这京城都安保都未做好,到底是你不受任此份职责还是不看重我父亲,所以到此时还未有一丝的线索!”
张驰枫红着眼睛问简修。
简修面色沉凝,张驰枫说的没错,从张希昂被杀后,他锦衣卫都在到处侦察,可未有任何线索。就算简修心里明白,是白莲教在作祟,可也未找到白莲教徒的行踪。
说起来还真是他锦衣卫无用。
张驰枫愤愤的从简修面前离开都抚司。
坐在椅上的简修那冷蹙的眉头拧紧的让那些属下不敢上前多一句嘴。
何时这尊佛让人如此痛骂过。
简修不怒对过去,那些属下都好奇,指挥使从未如此静默过,但姚直明白,大人是觉得自己确实未做一点成绩出来,才让那张驰枫不顾脸面的对上了。
张驰枫离开后,脸色阴冷的简修突然一把将几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掀,摔碎一地。
这一摔可让站在两边的下属吓了个冷颤。
“都杵着做什么!看本官笑话,还不都出去做事!”瞪视着属下,简修发火。
顿时,厅堂里人都闪没了。
简修回府时,已是夜幕垂下。他见憶儿坐在软椅上,只抬眸冷清清的扫一眼便又垂头,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亦,见自己如空气。
那般眼神让简修有些不舒服,总感觉她对自己不是很在乎。这丝感觉让简修心痛了痛。
迈步过去,他的一双墨眸深沉的盯着憶儿,专注而凝聚。
柳飘憶缓慢抬眸看了简修一眼,那么的漫不经心,那么的慵懒惬意,那么的闲庭信步。优雅中透着一抹邪肆。正气中透着一抹狡慧!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何常见到不解的一面?简修觉得有时自己甚是不了解她,看不透她。
柳飘憶缓慢站起,高挑纤细的身子虽裹着厚厚的衣衫,可还是那般纤弱。
“简修,你可还好?”柳飘憶开口,神色静静,只是眼眸中有丝疑虑,疑虑他的神绪里有忧郁。
“我没事。”简修唇边斜挑,划出淡淡的弧度,“你有事?”
“我?”柳飘憶淡淡一笑,有些妩媚,却与风月无关,“憶儿能有什么事?!”
她没事,为何刚才那般落寞,那般清凉,见到自己也未有一丝热情。简修心中甚是疑惑,凝着她恍神了片刻。
“可曾用膳?若未,便差人将吃食送来。”柳飘憶话刚落地,身后便进来一人,是林田儿,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一碗香喷喷的鸡丝汤面和两碟小菜精致而美味。
“四少爷,你让准备的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林田儿恭谨将膳食放在桌面上。
简修凝着柳飘憶,说道,“回府我就让文泗去了厨房命做了这些。”牵上柳飘憶的手,关心而道,“你吃了吗?”
柳飘憶轻抿嘴笑了下点头。
林田儿放下菜碟后,有意的朝柳飘憶看去一眼,见那有些苍白憔悴的病容多多少少遮掩了原本的芳华姿容。可见柳飘憶的身体经过那一夜确实有些病态。是否真的是中了妖邪,林田儿心知肚明,不过是主上的那药下的。可为何柳飘憶会有那般症状,林田儿未想明白,也很好奇。
主上没告知她,她也不敢去问,只好自己探探。可林田儿不相信府上的那些下人所说,中了妖邪。
柳飘憶有病,而且这病情主上清楚得很。这是林田儿此刻最明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