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声不是来自空调发电车的里面,而是江虹身旁。
他正站在2号车厢顶端,左右两边就是第一排的旅客座位,前面半米右侧是乘务室。女乘务员闻雅看见乘警长走过来,急忙从乘务室出来,张开嘴巴想喊一声“阿sir”,却被江虹抬手制止。
江虹左侧是一个双人座,靠窗坐着一个三十多岁女子,她正一动不动趴在桌睡觉。一袭的连衣裙,金耳环,金项链,白金钻戒,打扮新潮时尚。衣帽钩挂着一个欧洲名牌女包,俨然一个富姐。
毫无疑问,这种旅客都是扒手们关注的目标。
女旅客的身旁,靠着车厢过道,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中等个子,体态壮硕,穿着一件圆领短袖黑色t恤,薄款的牛仔裤,一双蓝色跑鞋。头戴着一顶深灰色棒球帽,帽檐拉的很低,身挎着一个小的黑色单肩帆布背包。
男子双手合握,正低着头打着瞌睡,发出一阵轻微鼾声:呼……呼……
江虹一看,基本判定这是一个扒手。几个特征都具备了,包括帽子是用来遮蔽自己的面部,干扰监控,帆布背包是个伪装,蓝色跑鞋利于逃跑等等。他的鼾声也不流畅、自然,有做作的痕迹,虽然不太明显,但仔细听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这个家伙应该是盯了身边这个富姐,目标就是挂在窗户旁的那个名牌女包,里面肯定有钱包、现金和高端手机什么的。像这种穿连衣裙的女子,她的随身物品只能放在小包包里。她又趴在桌睡觉,没有一点防备心理。
同k4506\/4505次绿皮车不同,那趟车多是乡镇村民和打工仔,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可偷。这趟进沪红皮列车可不一样,它经过的地区多是中国最富庶的江南重镇,经济发达,人均收入水平很高,下下的旅客不差钱,这个富姐根本不算什么。
江虹看看闻雅,面对眼前这个扒嫌,一时犹豫:等他动手人赃并获?还是现在带往餐车盘问?
看这情形,人赃并获已不可能。因为自己公开巡视,穿着一身警服,佩挂乘警长的胸牌,手枪戒具齐备,周围无法隐藏。只有回到餐车换了便衣,扮成一个普通旅客混在这里,耐心守候,方能做到人赃并获。
但是更换便衣必须征得级同意,不是自己想换就能随便换的。还有十几分钟,阳溪车站就要到了,这个家伙可能要下手了。这个时候返回餐车请示级领导,更换便衣再行出来潜伏,明显来不及了。
看来,只能把他带往餐车盘问,查查案底。即便没有证据将其拘捕,能够防止一起旅客财物被盗案件也行。至少自己记住他了,今后他再车作案,再抓不迟。
江虹打开肩的执法记录仪,然后拍拍青年男子肩膀。
对方没有反应,低着脑袋鼾声依旧:呼……呼……
闻雅知道警长怀疑这个旅客,赶紧推了那人一把:“哎!你快醒醒!”
江虹再次拍拍对方:“伙计,醒醒,不要睡了。”
对方依然没有反应。倒是周围的旅客都醒了,包括那个富姐,还是一个标准的鹅蛋脸美女,皮肤白皙,波浪长发,满脸睡得通红。他们迷迷糊糊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乘警,一脸懵逼。
这个家伙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说明他还想装,说明他的扒嫌很大。
江虹猛的一拍他的肩膀:“嗨!醒醒!”
很多旅客都惊醒了,纷纷朝这伸头探脑。
这下再也没法装了,扒嫌终于有反应了。他慢慢抬起头,故意看看左右,然后看着江虹,懵懵懂懂的问:“什…什么?怎么回事?你…你叫我吗?”
江虹一愣,这张脸怎么有一点面熟?浓眉大眼,鼻梁坚挺,嘴唇稍厚,皮肤有点粗糙,左脸还有一个天生的小酒窝。这人是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被我抓过吗?江虹一时想不起来。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扒嫌无疑,先带进去盘问清楚。
江虹看着美女旅客:“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们一起的吗?”
美女旅客用疑惑的眼光看看身边这个青年男子,摇了摇头。
“你的车票?”江虹看着这个扒嫌,心里明白八分。
“我…没有车票。”
“没票?哪里的?到哪里去?”
“德丰,我到阳溪。”
“为什么不补票?”江虹非常严厉,三更半夜来就坐一站,嫌疑十足。
“忘了。”
“身份证件?”
“没带。”
“那好,跟我走一趟吧!”江虹明白,这个家伙磨磨蹭蹭,一问三不知,实是不想暴露身份。他的身肯定有身份证,包括车票,否则,他也进不了站。只要将他带到餐车搜查,就能找到这些东西。
“去…去哪?”这个扒嫌有点慌了,结结巴巴的问。
“补票,你不要跟我说你没钱啊?”
“我…我是没钱,真的!”扒嫌显得非常无助,可怜巴巴。
“那就更要跟我走一趟了。”
“我…不去。”扒嫌低下了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起来!走吧!我们餐车好好聊聊。”江虹火了,一把将对方拽起来,取下他背着的帆布背包,用力往前一推。
“我走,不要推我。”对方回头狠狠瞪了江虹一眼,目露凶光。
“我说乘警同志。”这个时候,坐在对面的一个花甲老头不满了,说着一口北方语音:“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旅客,人家不就是没有钱,没买票吗?难道这犯法啦?你们就不能行行好,让人家免费坐一站?人民铁路为人民嘛!”
“老伯,您不了解情况。”江虹看他是个老农民的模样,知道又遇了犯浑旅客。
“那你给我说说,他是什么情况?他一直都坐在这里,老老实实,不偷不抢,你们这么对他很不公平?我是一个农民,也是守法公民,你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
“我不能告诉您,请您配合我的工作。”江虹拎着帆布背包,看着那个扒嫌正在慢慢向前走去,急着跟。
“不行。”老农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江虹一只胳臂,不肯松手:“你给我说清楚,他没买票,我帮他买,行不?虽然我是农民,但是助人为乐,买一张票的钱还是有的。还有,你们必须文明执法,不能欺负无票旅客。”
“大爷。”站在一旁的闻雅急坏了,知道警长不会随便抓人:“警察执行公务,请你不要无故阻拦。”
“警察执法我也有监督权。”老农很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我给他钱补票,哎!小伙……”
老农话音未落,扒嫌撒开双腿向前奔跑……
糟糕!江虹一看不好,急着甩掉老农去追,却被老农紧紧抓住不放。他又不敢用力推开对方,万一老头摔倒在地,自己就麻烦了,只好喊了一声:“他是扒手!”
老农的手一下子松开了,张大嘴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江虹提着帆布背包追了过去。在满车厢旅客的注视下,冲过长长过道,追到2号车厢和3号车厢的连接处,只见左侧一个车门开着,门口空无一人。
扒嫌已经跳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