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杀害?小姐?”艾希低沉的声音带着不赞同,并在讲话时轻微地闪烁。“谁会想要做这种事?”
“我不知道,但……有些事情很诡异。这一点也不像是个在服丧哀悼的宫廷,就拿王后当作例子吧,她在和我说话时,丝毫没有烦忧的感觉。
你不觉得,她的儿子昨天才突然死去,她起码该有一点点的不安吧。”
“这事有个很简单的解释,小姐。伊芙王后不是兰斯洛特王子的生母。兰斯洛特是泰洛的第一任妻子所生,而她在十二年前就过世了。”
“泰洛是什么时候再婚的?”
“大灾变后没多久,”艾希说。“在他取得王位之后的几个月。”
安吉莉娅皱起眉头。“我还是怀疑。”她断言道,一边笨拙地伸手扣着衣服背后的钮扣。
接着她凝视镜子中的自己,挑剔地打量着那件礼服。
“好吧,起码是合身的,即使这衣服让我看起来苍白得要命。
我原本很担心裙摆只会落在我的膝盖边上。这些坎德拉女人真是矮得很不自然。”
“如您所言,小姐。”艾希重复。他很清楚坎德拉的女性并非真的有那么矮,就算在巴比伦,安吉莉娅还是比大多数的女子还要高上一个头。
她父亲还在她小时候替她取了“得分杆”的绰号,以她父亲热爱的运动中,细长的得分标竿为名。
即使经过青春期的成长,安吉莉娅仍旧是根无可否认的竹竿。
“小姐。”艾希打断了安吉莉娅的沉思。
“什么事,艾希?”
“您父亲迫切地想要和您通话,我想有些消息您应该要告诉他。”
安吉莉娅点点头,压下一声叹气。接着艾希开始随着规律地闪烁,光芒愈来愈强。
一会儿过后,光球本体化为一个发光的肖像,巴比伦的伊凡托王。
“莉娅?”她的父亲问道,发光头像的双唇开合,他是个强壮的男子,有着一张大而椭圆的脸庞和厚实的下巴。
“是的,父亲,我在这儿。”她父亲应该也是站在另一个类似的言灵前可能是戴翁,也已经变换成一个近似于安吉莉娅的发光头像。
“你会因为婚礼而紧张么?”伊凡托焦急地问。
“嗯,关于那个婚礼……”她讲得很慢。“您也许会想要取消下周来访的计划。反正您来也看不到什么。”
“什么?”
艾希说得对,她父亲并没有因为兰斯洛特的死而笑。
反而,他的声音变得非常关切,发光的脸庞显得十分担心,随着安吉莉娅解释死亡和举行过婚礼一样具有约束力,他的忧虑持续增加。
“噢,莉娅,我很遗憾,”她父亲说。“我知道你有多期待这次的婚姻。”
“哪有,父亲。”伊凡托实在太了解她了。“我根本没有见过那个男的,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期待?”
“你是没有见过他,但你们曾透过言灵说话,而且你写过那么多信。
我很了解,莉娅……你是个浪漫主义者。
如果你没有彻底说服自己你会爱上兰斯洛特,你根本不会同意这整件事。”
这些话听来像是事实,突然间安吉莉娅的寂寞孤单全跑回来了。
她一直处于无法置信一切即将发生的紧张当中,度过这趟横越默比修斯海的旅程,在兴奋与忧虑交缠中,构筑着与那名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子相遇的画面。
然而,兴奋远远大于恐惧。
她曾经离开巴比伦许多次,但她总是与家乡的人同行,而这次孤身前来,赶在其他的婚礼船队之前想给兰斯洛特一个惊喜。
她把王子的信读了又读,次数多到她开始觉得她了解他。
而那个她从只字片语间上建构的人,是个深度与同情心兼备的人,令她急于想要会见。
现在她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心中的感觉不只是孤单,更是觉得被抛弃又一次。
不被需要。她等待了这么多年,被她那充满耐心的父亲包容,但他却不知道故乡的男子如何躲避她,有多畏惧她积极甚至是自负的个性。
终于,她找到了一个愿意娶她的男人,但是天神却在最后一刻将他夺走。
安吉莉娅终于允许自己感受,从下船那一刻起就努力压抑的感觉。
她很庆幸言灵只会传送她的五官,不然,如果她父亲看见从眼眶滑落的那滴眼泪,她不知道会有多窘迫。
“这太傻了,父亲,”她说。“这不过是个政治婚姻,我们都很清楚。现在我们的国家不只是语言相同而已,连我们的王室也结合了。”
“喔,宝贝……”她父亲低语。“我的小安吉莉娅,我多希望这桩婚事能够成功。
你不知道你母亲和我都祈祷着你能在这里获得幸福,众神慈悲!我们实在不该同意这件事。”
“我会逼您同意的,父亲。”安吉莉娅说道。“我们实在太需要这个盟约了。
我们的舰队无法阻止默比修斯侵犯我们的海岸多久。整个洛克兰海军完全听命于恩诺兰了。”
“我的小安吉莉娅长大了。”她父亲从言灵的链接里传出话来。
“的确是长大了,而且可以把她自己嫁给一具尸体。”安吉莉娅虚弱地开着玩笑。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我也不认为兰斯洛特王子会像我想象那般优秀,您真应该见见他父亲的。”
“我曾经听过传言,我曾经希望它们不是真的。”
“噢,是真的。”安吉莉娅说,同时让她对坎德拉国王的不满赶走她的悲伤。“泰洛王是我见过最难相处的人了。他才刚承认我的存在就把我赶了出去,说去打毛线还是随便做你们女人会做的事情都好。
要是兰斯洛特有任何一点点像他父亲,我宁可他死了比较好。”
一阵沉默,接着她父亲回答:“安吉莉娅,你想要回家么?
要是想,不论法律写什么,我都可以毁约。”
这是个诱人的提议,诱人到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多么受到引诱。
她顿了一下。“不,父亲。”她最后边说边下意识地摇着头。
“我必须留下来。因为这是我的主意,而且兰斯洛特的死并不能改变我们对于这个同盟的急迫需要。
此外,回家也打破了传统,我们都知道现在泰洛是我的父亲了。您把我要回家去的话,实在很不得体。”
“我始终是你的父亲,莉娅。……只有天神才管那些习俗,巴比伦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