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三无相要扑过去,慕想宸这便快步上前而来,按住他的肩膀,敛着眉宇里的伤色摇了摇头:“三公子,六公子所杀的,是堂堂忠义侯,以前,也是驰骋疆场的英雄之辈,我……是必要给朝堂,给下一个交代的。”
哪怕他死了,也不能抹去这个罪过,他所犯之罪,难以轻恕。
三无相又何尝不知他话中深意,只敛眸,嘶哑着嗓子争取道:“他已经死了!以命偿命,难道还不够吗?”
慕想宸垂眸,不敢再直视他一双殷切的眼,只摇了摇头:“他当着我这个太子的面,屠遍忠义侯府,上至老妪,下至幼童,无一放过,于情可谅,于法……却不能容。”
“……那白姑娘呢?她遭人凌虐致死,死后还悬尸示众,姚文胜要一个法,白姑娘就不要了吗?”三无相往前两步,紧紧搂住那沾满血迹,已经分不出敌我的冰冷尸首,抬首绝望道。
慕想宸心下揪痛,他何尝不清楚这一点?
迩……她也要一个真相一个法啊?可这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律法,却没有丝毫公正可言!
害死大哥的真凶逍遥法外,蒙冤受死的却是应神医,如今真相大白于下,害死应神医的真凶却依然可以凭借上位者的一句话而逍遥法外,甚至平步青云。
这个律法,只有在针对受害者的时候,才可以是公正的。
上位者才有绝对的公平,弱者……
有的只有绝望。
可他就算熟知这一点不公,就能放过已经偿了命的六无情吗?
不能!
这个律法可以对迩不公道,也可以对白锦儿不公道,但……却是必须对姚文胜这个罪魁竭尽公道和公正。
因为受害者不过是一介布衣草民,可加害者,却是堂堂忠义侯。
什么叫世道,这就是世道。
什么叫律法,这就是律法。
世道之下,本不该有人心。
慕想宸垂眸,紧紧攥起手来,只道:“还望三公子……莫要为难与我。”
“我不过想留他一个全尸,他既已亡故,难道连入土为安都不行吗?”
他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又重了两分,决绝摇了摇头,眼底满是深深的无奈,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还请三公子,莫要为难。”
三无相抱着六无情的手,紧了又紧,瞥眼见剑刃上那封染了血的婚书,更是不愿松手,慕想宸的意思……
是连六无情的尸首都要带走啊!
慕想宸敛眸,不忍再视,只垂首向身后江汜挥了挥手,语气里凝着冰霜:“来人,将六公子带走。”
“不……!”三无相闻言骤然抬首,目光里尽是绝望,可他能做什么?
就算他是堂堂三公子,生杀予夺叱咤风云,他又能做什么?
慕想宸有错吗?没有!
六无情有错吗?有!
可他能怪六无情吗?不能!
他身为公子府如今仅剩的长兄,都道长兄如父,可他呢?身为长兄,不仅眼睁睁看着六无情自刎于面前,更连一具尸首都保不住!身为叔叔,却亲手将唯一的侄女送上了死路!
江汜何尝不是唏嘘不已,只敛眸劝道:“三公子,松手吧,有我家殿下在,无论如何,也自会让六公子入土为安,如今不过走个程序,你……且相信我家殿下吧。”
慕想宸亦是微微叹了口气,又捏了捏他的肩膀:“放心吧,有我在,至少……走完这个程序,再送他回家。”
三无相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因着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拳头上的青筋,更是蜿蜒得可怖,然而他又能如何?
除了亲手将六弟冰凉的尸首交出去以外,他这个长兄,还能做什么!
江汜见状叹了口气,招了招手喊来两个厮,沉默着将六无情裹上白布,就这样带走,三无相跪在一片血泊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人行色匆匆,疾步而走。
他伸手拽了拽身侧慕想宸的袖子,垂首敛眸,一头凌乱的青丝遮住了面容:“殿下……我三无相,终此一生未曾跪地求人,只求您一次,务必……送无情回家,此事……本非他之过。”
慕想宸闻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点零头,轻声道:“……我知道,还请三公子放心。”
罢,便匆匆拂袖而去,这个充满血腥味和悲伤气的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再多呆了,转身之际倏忽凝眉,眼底,是一片令人无端发凉的凌人杀意。
他不能,让迩,成为下一个六无情,有些事,他要替迩去办。
他的手早已沾满朝堂恶臭的死气和污浊,但……
迩清清白白,她的手,是注定了治病救饶手。
有些事,他可以做,迩……
不可以!
这便独留三无相,垂首跪在血泊里,眼前……
摆的是六无情至死也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婚书。
公子府又失一位公子,再加上白锦儿死得惨不忍睹,应迩也是将死之身,至今昏迷不醒,几之中都是滴水未进,群医也束手无策,以至于整个公子府都萦绕在一片死气之下,哪怕有念恩的活力和真,也再难撬动三无相脸上一丝一毫的轻松和笑意。
而这一切,尚且还瞒着身在淮南的九无妄,和一心为了扳倒沈决明而奔走的慕想宸。
茹心自知三无相如今背负的压力,不敢多做打扰,每一日,只牵着念恩的手,站在远远的地方,就那么看着他。
看着就好。
而罪魁祸首沈决明,却依然凭借着他进贡的一连串“长生不老药”,而平步青云,甚至到了他什么,慕敬潇就做什么的地步,只要他开口,是为长生不老药所用,便是金山银山,慕敬潇也大笔一挥,全部给他,短短几日,竟从国库拿了数千万两之多,一时之间,已经惹起朝中众怒,却无一人敢言。
慕想宸自知已经无法改变慕敬潇的想法,既如此,那他要为迩洗清冤屈,只能……
从别的方法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