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乎应迩想象的是,九无妄醒的可比她预测的早得多了。
天尚黑,只有星疏月朗的淡淡光芒透过简单的窗子泼洒进来,使得整个屋子蒙着月光更显朦胧看不真切,只听闻两个人浅淡的呼吸声交替响起,此起彼伏。
九无妄微微嘶了一声,努力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再努力眨了眨,勉强能看到窗下倾洒的月光,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勉勉强强只见床前有一个轮廓,似乎是有人躺在摇椅上,显然是睡着了,而他的盔甲和佩剑,就放在那人的另一侧,只是眼睛实在看不真切,那人离自己极近,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却是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从江寄北那疯子手里逃出来可是不容易,三百精兵折了个彻底,动一下则牵动全身,只觉身上哪哪都疼,喉咙也如火烧似的,强忍着剧痛想越过床前的人去拿剑,却听耳边嘤咛一声,接着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醒了?”
女子!
九无妄一咬牙,往前一进拿了剑,却嘶了一声,到底是再没力气把剑架到这姑娘脖子上去。
应迩听见武器碰撞的声音和这人的一声痛呼,不由轻呵了一声,落进九无妄耳中倒是分外刺耳。
“你本来伤得就重,又中了瘴毒,哪能这么轻易就动弹,而且瘴气灼伤了你的喉咙和眼睛,是不是感觉喉咙发疼,声音嘶哑,眼睛看不见?”她伸手摸索着把他扶正了,顺手又给他把了把脉。
“滚!”九无妄用剑一把挑开她扶着自己的手,怪不得自己眼睛看不清楚,又努力眨了眨,好半天总算不怎么刺痛了,勉强看出个形状来,眼前这姑娘不仅是个女子,居然穿的还是苗装,还蒙着眼睛,似乎……是个瞎子?
“受了这么重的伤,中气却依然这么足,也真是难为你了,能挑开我的手,看来眼睛还能看啊。”应迩连忙后退了一步,堪堪撞上床边的摇椅,“除了有些贫血,毒素未清,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大碍,既然你体质这么强悍,索性再休息会,天亮了我带你出瘴林。”
苗疆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这姑娘眼盲声嘶,说起中原话却是格外流畅,显然不是苗疆人!
“你不是苗疆人?”九无妄手中剑已出鞘,悄无声息,他虽然此刻重伤,但要对付一个女子,还是个盲的,还是易如反掌的。
“不是,我是你们轩辕国人,暂住于此,苗疆与我有恩,我不想两国战事无端牵引苗疆这一处世间净土,所以,还请这位将军念及救命恩情,勿将战火引燃至此。”
九无妄冷笑一声,手中利剑出鞘已架在了应迩颈上:“呵,两国交战,岂容你一妇孺多言?”
应迩却是不惧不恼,相反还淡淡嗤笑了一声,嘶哑着嗓子说道:“我虽然看不见,但你若无我带路,穿越不了这一片瘴林。”
“带我出去,饶你一命!”
“好。”应迩不敢点头,生怕自己碰了剑刃,脸上表情却是满脸平淡而自若,“我瞎,看不见,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九无妄收回剑,冷哼一声,懒得理会。
“不理我也罢,那你再休息会,能下地了就叫我一声,我送你出林子。”
听闻此言,九无妄立马挣扎着要起来,他小时候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这等外伤换做常人早就死透了,就算没死也得在床上躺个三年五载的才能好全,何况还中了不轻的瘴毒,可换了他,不仅勉强能下床,顺手还能拿剑架人家脖子。
应迩听着动静,忍不住咂舌:“你体质好,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又不是寻常路,咱们等会要穿越的可是瘴林,不休息够了怎么去?”
“闭嘴!我虽然身受重伤,杀你还是易如反掌,若不带我走出这瘴林,就杀了你!”
应迩叹了口气:“这位将军啊,我一介女流又是个瞎子,我能奈你何?我不过是个大夫,你体质好我算是见识了,但你就不能好好遵我一个大夫的医嘱吗?”
九无妄心情极度烦闷,他此番带兵出去探查敌情,结果一去不回,意外流落至苗疆,还不知道这会军中要乱成什么样呢,哪有空听这身份不明的盲女瞎胡说,又抽出剑来直指她雪白的脖颈:“闭嘴!现在就带我出去,否则我血洗苗疆,也能找到其他人带我出去!”
“好好好,我算是怕了你了。”应迩脸色实在不算好看,像这种完全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在她的最讨厌的人的名单上位居第一,久居不下。
但现在情况危急,到是没空深究这一点,这尊大神是座大瘟神,为了苗疆一方平安,只想赶紧把这尊大神送出去。
应迩搭了把手要去扶他,却被人一把推开,险些撞到了桌角。
“别碰我!”
“你这人可真恶劣,真不该救你,知恩不图报!”应迩本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扶着桌子好容易站稳了,伸手拿起桌上的包裹,气得忍不住又恶狠狠的加了一句,“最好你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算了!”
只是那俏丽的小脸配上蒙眼的白布,只露出一双不点而赤的樱唇来,这气鼓鼓的一句气话,脸颊鼓鼓,反倒显得更可爱了。
当然,九无妄也看不清楚,只瞥了一眼,接了一声冷哼。
纳铃给她特意指过路,这屋后有一棵长相奇特的树,一摸就知道,树枝指的方向,就是出林子的方向。
带着九无妄下楼来,绕到屋后:“有没有看到一棵两截树干拧麻绳似的,拧成一股向上生长的树?我眼瞎,看不见。”
九无妄眼睛就比应迩好了那么一点点,她什么都看不见,瞎的彻底,他倒是勉强能看清楚一个轮廓和形状,而且好在今天月圆,格外清冷明亮,瞥了一圈便道:“左上。”
应迩背着包袱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四处摸索。
“往左两步。”九无妄拿着剑当拐杖,勉强支着身子,出声指挥道。
她真听话往左挪了两步,再伸手去摸,果真摸到了那棵麻花似的树,树干上有一截被劈掉了的树枝,这方向,便是出口了。
“过来,这边走。”
九无妄到底是身负重伤之人,身体底子再怎么强健,也撑不住这样的折腾,站了这么一会已经是伤口开裂,鲜血渗出绷带,一身涔涔冷汗,连着呼吸都有些急促,连忙上前两步抓住了她的手:“站住!”
“怎么了?”
九无妄下手又重了三分,满脸警惕:“我要拉着你走,以免你故意把我丢在瘴林里。”
应迩无奈叹了口气,又扁扁嘴吐槽了一句:“知恩不图报。”
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塞给他:“这是避毒丹,这里瘴气比较薄弱,我们大约要一个时辰才能走出去,里面有两颗丹药,半个时辰一服。”
说着便又拿了一瓶药自己服了一颗下去,这可是纳铃留下的苗疆特制,效果可比父亲留下来的稳定多了,要不是为了苗疆一方安危,她还舍不得给他用呢。
九无妄见她服了药,略一思索,这才也服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