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九无妄突如其来这一怒吼,生生吓得两个人都是一颤,应迩被他喊回了神,这才后知后觉地把六无情给推开。
六无情坏心思没有得逞,有些不悦,面上却半点不显,依然是满脸的温和浅笑,双手随意一抱肩:“你吃了火药了?今天火气怎么格外大,还是在宫里受了气?”
“宫里那位不一直都这样吗?”九无妄不痛不痒回了一句回去,便恶狠狠回头向她道,“林安!本公子腰疼!给本公子换药去!”
应迩连忙低头“哦”了一声,便快步逃命似的跟着他出了内殿。
六无情见两个人背影扬长而去,便倚门抱着肩,嘴角噙着笑意,他说这九无妄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呢,想来,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离那属狐狸的远一点,以他心思,我再晚来一会你就要被他吃了!”前面有个三无相亲密无间的还不够,这后头还有个六无情狐视眈眈的,这丫头招来的蜂引来的蝶还敢不敢再多点?
“哦……”
“还有三哥,你傻啊,解毒就解毒,真给自己下蛊,就这么不怕死吗?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天知道他看见这丫头夹了蛊就往自己身上放的时候他有多害怕,多担心!
“哦……”
“还有,记住这条路。”
“哦……啊?”一直神游天外半梦半醒的应迩突然醒过神来,好端端的记路做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九无妄回首见身后人依然一脸状况之外的神色,更生气了,这丫头不用三句话,就能让自己气到炸毛。
“听了……”
“这是去我院中的路,”他突然又不气了,叹了口气,自己的心情总不能由着这小白眼狼左右,只磨了磨牙,又道,“记住了,有事只管来找我,这公子府里都是豺狼虎豹之辈,只有我这最安全。”
应迩闻言挑了挑眉,要说豺狼,他才是头一号吧?一想起在军中,又被他搂着睡,又被他换过衣服上过药,还有那一声,昏迷之际刻心雕骨的“纳铃”。
当下便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膏来,胡乱地塞进他手里:“金疮药,你身体强健,自行抹药就是了,无需用我。”
“林安!”九无妄就算再怎么淡定,这会也是忍不住青筋暴突,给了三分颜色是打算开染坊了啊!
应迩心下却是无比平静,经历了慕想宸的敲打,她一颗心已经坚如磐石,她很清楚,为了平反,为了洗冤,她不可以再流连于男女私情,何况
对方还是堂堂的九公子无妄。
生杀予夺,喜怒无常。
心中还藏着一个叫做纳铃的意中人。
“九公子该注意些分寸,男女授受不亲,如今不是在军中需要不拘小节,这可是天子脚下的京都。更何况,九公子心中已有良人,若不倾心入骨,真情待之,便是我也饶不了你。”应迩想起苗疆那个天真洒脱的善良姑娘,她重任在身,不可情深,但……
纳铃该得到幸福的。
九无妄愣了愣,又想起那苗女笑嘻嘻的把他一个人撂在瘴林的语气,和那张印花绢帕子清浅的药香,越想,越将那个模糊的蒙面身影,重合在了她身上。
等再回过神来,便见她已拂袖向着三无相那里去了,背影之决绝,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他。
他抬脚要去追,绢帕却从袖间滑落出来,迈出去的步子只好又收了回来,小心拾起那方帕子,叹了口气,心乱如麻,这一步,到底没再跨出去,反身便往自己的院中去了。
应迩从廊檐下抬起头来,垂眸目空,却又微微一笑,他啊,果然满心都是纳铃。
自始自终,不会,也不该是她。
于是便转身真向三无相那里去了,无欲扶着他刚小心地沐完浴,他入了蛊,体内燥热,外头冷气彻骨,他却湿着一头长发,只穿了一身中衣便敞着胸膛靠在了床上,无欲正抱着剑倚着床架,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容貌,看不清神色。
无相见了她来,四下也无旁人,便温和一笑,向她招手:“小迩,过来。”
“小叔叔。”她这便坐在了床沿上,伸手扯了被子往他身上盖,“你也不注意些,要是再着了凉可怎么是好?”
他见她脸上五指印清晰,不由心疼,哪管得了自己:“你留给我的祛疤膏我没怎么用,你自己拿去吧。”
“我脸上不过是红肿,消了就好了,何须动用这上好的祛疤膏,倒是你,这么长一条疤,不去了,日后可怎么办?”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打紧的。”
“你啊,总该注意些,我说过的,定要还你这张脸,如今疤痕清晰,岂不是我食言?”她娇然一笑眨了眨眼,满脸灵动的小女儿意气,“再说了,我还等着你的脸医好了,娶个小婶婶过门,让我好好闹一闹洞房的。”
无相垂眸一声淡然笑意,摇了摇头,这才向着她道:“我瘫痪在床,五年之久,只一心等死,别无所求,莫说成亲,我本想临死之前,能见你一面,都算是上苍开恩,断不曾想你真能为我觅来生机,如今我们叔侄,也算是同生共死之命,我生,你生,我死,你死,你怕是有意,强让我打起精神活下去,才将蛊虫下入自己体内吧?”
应迩脸上又有了些笑意,明媚而温润:“小叔叔果然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蛊虫要等我体内毒清了才会解,在那之前,哪怕是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着,”他伸手在她眉间轻点,“你的鬼点子啊!”
应迩噙着笑意,道:“所以,哪怕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啊……”无相垂眸看去,只觉她眉眼之间,与亡故的大哥更为相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