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敬潇的目光总算是有了一丝松动,朝武百官,终于有个能懂他意思的,便淡然点了点头:“无情所言非虚,爱卿们,可还有他意?”
其实这大氏国发展迅速,短短几年版图的增加已经赶上轩辕青月两个大国了,这一点站在这殿堂之上的满朝文武不是不清楚,只是毕竟轩辕和青月国力相当,真打起来,有崔阳九无妄联手对阵江寄北,也没吃上什么亏,就算现在折了崔阳这一员大将,要打到底,说不定是真能吞并青月的,到时候再来收拾大氏又有何不可?
但要是这个时候松了口和解了,可就要白白丢了一个吞并青月扩张势力的好机会了!更何况如今大氏国力深不可测,若不吞下青月,可真不一定打不打得过大氏啊。
顾千秋思及此,便又请道:“回陛下,大氏国力昌盛,人所尽知,我们一时难以为敌,自然只能先以礼相待,但青月土地广袤,兵马势力与我轩辕旗鼓相当,若轻谈求和二字,可就要错失了一举吞并青月的良机了,还请陛下三思啊!”
慕敬潇闻言投了个白眼给六无情,六无情嘴角一扯,又要他来当这个出头之鸟,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冒出来了。
“顾相,如今我国库有亏,难以为继,支撑不起军战耗资,已经加重课税以作周转了,若要继续攻打青月,只能继续大行苛政之道,届时,还不及吞并青月,我们国内便先分崩离析,百姓们也要民不聊生了。”
崔子元好歹挂着一品定国公的品阶,虽家中新丧,也是第一天上朝,现却也位列百官之中,心下略一思索,便出列请道:“回陛下,家父为国捐躯,要的不过是两国安定,百姓不再流离,亦不受战火之苦,如今,既然是青月在大胜之际提出和解,不可不以为诚,微臣愿以使者之身,领使团出使青月,商议和谈之事,重开商路,令两国重交旧好,免于战火。”
“好!不愧是崔卿的儿子,年少英才,小小年纪就有此等胸襟胆识,实乃我轩辕之福啊!”慕敬潇说罢,有意无意地白了依然跪伏在地不敢起身的慕想霁一眼,眼中的鄙夷和不悦简直不要太明显,随即却又神色如常地向文武百官道,“子元年纪尚轻,此等要务,还得有人压阵,那这使团人选,众爱卿可有良策?”
慕想霁慌忙又重重磕了下头:“回父皇,儿臣愿亲自出使青月,以求和谈,还请父皇成全!”
慕敬潇拂袖冷哼了一声:“上次让你查的河道贪没案子你查出端倪了吗?就急着要捞下一个好处?以你这般见识,连子元这小小年纪都比不上,还妄想要出使青月?还不闭府思过去?”
慕想霁脸色煞白,冷汗直滴,攥紧了拳头,吞了口口水,这才又磕了个响头:“是……儿臣知错了……”
文武百官之中小小的一阵骚动,当然,骚动归骚动,谁都能看得出来慕敬潇这会子是盛怒之上,谁又敢轻易触逆龙鳞给他求情?
当今陛下正值壮年,膝下却子嗣单薄,除了已经亡故的太子,便是体弱多病的顺位嫡长子二殿下,还没出月子的五殿下慕想宁,夹在中间的,就是这位宫女生的三殿下了。
慕敬潇一朝醉酒误事才有了他,生母容貌不出众,出身更是低贱,就算平安生下了他也未能得到圣宠,熬到他八岁时还是个小小夜使,一病撒手而去,他才寄养到了柔贵妃名下,那时柔贵妃只有一个女儿,虽然是慕敬潇最宠爱的孩子,也是皇室之中唯一一个小公主,但到底是个无法争夺皇位的女孩,所以起初抚养了他也算尽心尽力,真真是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看待,再加上二殿下慕想宸身体不好,他才可以借机在朝堂之上显眼。
本来,若只有出生低贱的他和身体极度虚弱的二殿下慕想宸,权衡之下,大位之选,当然只有他一人,慕敬潇玩了半辈子的权谋之术,最是清楚平衡与牵制,故意踩低他捧高慕想宸他也可以理解,但现在,柔贵妃生下了慕想宁,这孩子虽然尚在襁褓未曾满月,却是正儿八经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柔贵妃本就是慕敬潇的宠妃,母族势力又极其庞大,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哪里还会顾得上他。
若慕想宁平安长大,享受着慕敬潇与柔贵妃双重宠爱的他,便是当之无愧的大位之选了!
他如今能做的,只有做小伏低,婉转做人,先稳住慕敬潇,才能暂且在这片波涛汹涌的权利海洋里保住性命。
左右
谁能笑到最后,还得看谁能活得长久。
而文官之列又有一老者持玉圭出列:“回陛下,老臣愿往。”
这老者虽看着已到了花甲之年,却是精神矍铄,步履稳健,正是职同一国宰辅的副相晏陶!
慕敬潇目露难色:“晏卿,你年事已高,当在家中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此去路远迢迢,何况青月只是修书一封,诚意未知,你这一去,若要是出了事,便是我们轩辕之失啊!”
晏陶复又请道:“回陛下,老臣已半身入土,无畏无惧,若此去青月能为国捐躯,也是死得其所,再无他求,还请陛下,能容老臣前往青月。”
“既如此,便以晏卿为主使,子元为副使,再点兵一万,务必护送晏卿平安入青月!”
虽说出使青月的主意是崔子元提的,但不论资历还是辩才,他确实比不上晏陶,转为副使也是应当,便拱手请道:“微臣谨遵圣谕,还请陛下放心,微臣定护晏大人此行平安无虞!”
晏陶又拱手向他行礼:“多谢崔国公了。”
慕敬潇总算了结了心腹大患,便放心地挥了挥手,嘱咐退朝了,自己回了后殿。
到了后殿,便只觉从朝上下来就脱了力似的哪哪都不舒服,总管太监郑得喜见状便弓着身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小金匣,里头盛着一颗金灿灿的药丸:“陛下,这是沈院正今日奉上的金丹,还请陛下服用。”
“这药,甚苦,吃了以后总觉口干舌燥的。”慕敬潇话虽这么说,却依然捏起了药丸便往嘴里放。
郑得喜便一边笑着,一边煮了杯好茶递了过去道:“陛下且忍忍,沈院正说了,要长生不老,哪能不先吃些苦头啊,熬过了这段便好了。”
慕敬潇笑了笑,便在主位上坐下了,接过了茶喝了,这才挥了挥手道:“去叫顾千秋那老儿来。”
郑得喜挑眉:“哪用您开口啊,一下朝就在殿门口候着呢。”
“那老狐狸。”慕敬潇长眉一挑,便挥手让他下去叫人了。
本来那沈决明被押送回京,嗓子也哑了,又是用医术不精这样的理由遣回来的,他见了自然心烦,本想大手一挥拖去斩了了事,没想到他一回京就献上了能长生不老的金丹,自己这才留了他性命和职务,还在这战乱之时军饷都不够的情况下给他拨了金山银山,以供他制作金丹,连月服用下来,还真有身体轻快之感,虽然吃得少睡得少,精神却格外矍铄,晚上招人侍寝也痛快许多,想来这就是沈决明所说的飞升之兆了。
没一会,顾千秋便在郑得喜引下亦步亦趋地走进了大殿,作势就要下跪行礼,却被慕敬潇喝止:“装什么装,又不是朝堂之上,老东西。”
顾千秋小心白了他一眼,这才笼着袖子站在一旁,撅着嘴满脸都写着“宝宝不开心”的模样:“不知陛下唤老臣何事啊?”
慕敬潇又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回陛下,老臣确实不知啊。”
慕敬潇又磨了磨牙,哼了一声:“那孤问你,今日老三朝令夕改,原本说着要吞并青月,却转眼就要去青月求和一事,你怎么看?”
顾千秋笼着袖子,垂眸只道:“陛下,三殿下的身世您知道的,如今二殿下先天不足,身体孱弱,五殿下才刚出生,这般情形,三殿下急着想获得圣宠才朝令夕改,说到底都是为了您啊,照老臣看,陛下也该……对三殿下好些才是……”
说到底他这么不待见慕想霁,还不是看不上人家宫女生的这个身份,可说到底,再怎么样也是他亲儿子啊。
但提及此,慕敬潇顿时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神思暴怒:“要不是那小子一心盯着孤这个皇位,孤何必这般不待见他!你知道那混小子前些天又干了什么好事?”
顾千秋顿时摇了摇头,他可真不知道啊。
慕敬潇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气得心肝肺都在疼:“那小子前些天,当着老二的面给他烧纸钱祭丧礼,气得老二吐血又病发!这等心胸,孤又如何能忍?”
“什么!?”顾千秋嘴角一抽抽,那三殿下怎能如此……
就算是他也帮不了他了啊!
“你啊!闲在家里也是闲的,那小子心绪不正,左右也闭府思过了,你就去帮他正正心思吧。”
顾千秋拱手应了,说到底,好在慕敬潇还念着三分情谊,也算山前有路。
虽慕想宸说此事不必告到御前,可御前的眼睛,自会帮他盯着呢!慕想霁闹了那么大一通,他堂堂一国之君,又怎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