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殿中人包括沈决明师徒二人都是一脸惊诧。
谋害皇嗣是什么罪名?要株连九族的!岂能乱认,不要命了吗!
陆不违却又是一笑,一派慷慨赴死的决绝神色,又一字一顿道:“五殿下,是微臣以用剧毒钩吻浸泡过的药罐煎药害死的。”
慕敬潇登时怒极,涕泪横流,目眦欲裂,三步并两步直奔陆不违,狠狠捏紧他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拎起来,嘶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孤的宁儿!你为何如此狠毒!”
“狠毒?”陆不违连挣扎都不挣。只一脸嘲讽的冷笑,“微臣之狠毒,又怎能比得过陛下?五殿下今日身故,您这般模样,是丧子之痛吗?不!不是!您是愤怒,是生气,是不能容忍有人挑战了您的权威!您坐拥天下,拥有这世间一切!可唯独没有感情!您的儿子,自一出生就是争夺您的位置的敌人!您又何时讲过父子之情!”
慕敬潇闻言却颓然脱力,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来人!把他给孤拖下去,拖下去!乱棍打死!”
闻人皇后和慕想宸慌忙要去扶他,却听陆不违仰天大笑,字字诛心:“您怕了!您在怕什么?怕微臣说破您的心中所想吗?您要真疼爱您的儿子,您就去查啊!您为什么不查!三年前太子一案,您就草率了事!太子至今蒙冤未雪,您查啊!如今轮到五殿下身故,您为何不查!您明知道背后有所牵连,您又为何不查!您到底,在怕些什么?”
“来人!将他舌头给本公主割了,不许他再胡说八道!”
当下便上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卫士,一左一右将人拖下去了,整个大殿便回荡着诛心的诘问,“为何不查”四个字,愈飘愈远,只剩慕敬潇失了魂一般的喃喃重复:“不是这样的……”
慕想宸和闻人皇后携手将慕敬潇扶起来了,却见他依旧失魂落魄的,脸上神情恍若老了几十岁似的,不由唤了句:“父皇……”
慕敬潇被这声父皇一激,像是触了电似的,紧紧拉住他的手,老泪纵横:“宸儿,父皇……父皇是疼爱你们的,是不是?父皇是疼爱你们的,疼爱你大皇兄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说着便往失魂落魄的往外走,没走出几步,便突然气血上涌,呼吸一滞,当下呕了口血出来,溅了一地,随即往后一仰便要倒地,慕想宸和沈决明眼疾手快慌忙去扶,就见他已然昏迷过去了。
沈决明慌忙给他把了脉,闻人皇后正要上前追问,便被柔贵妃生生挤到了后面:“沈院正,陛下怎么样了?”
他忙跪下答道:“回贵妃娘娘,陛下因丧子之痛打击太大,大喜大悲之下气急攻心,还需多休息为上,微臣这就去给陛下开方子。”
说罢,便领着杜衡和其他几位太医逃也似的赶回太医院去了。
慕想容秀眉微拧,拂袖匆匆赶了出去,柔贵妃忙问道:“容儿!你去哪!”
她却只头也不回道:“给弟弟报仇!”
慕想宸暗道一声不好,这丫头准是找陆太医家人去了!陆太医他是保不下了,可他今日一遭也是替林安受过,又怎能再祸及他家人!这便向闻人皇后一躬身道:“母后,父皇如今身体有恙,三弟又尚在禁足之间,朝堂之事,只能由儿臣来打点了,儿臣这便先行告退。”
闻人皇后连连点头,如今慕想宁一死,朝堂局势便又恢复成了慕想宸和慕想霁互相压制的局面,现在慕想霁的禁足令还没解,前朝可不能没有个主事之人,当下便道:“那你快些去吧,注意些身子,后宫之事和你父皇这里,自有母后来打点。”
他点了点头,这便急急奔了出去,去追慕想容了。
待柔贵妃宫里又恢复一片死寂,她垂首,见柔贵妃发号施令让人将慕敬潇抬到了她床上暂行修养,自己附身跪在床前照料,半点不让他人近身,手里还紧紧抱着孩子,便突然嗤笑了一声,挥手向郑得喜道:“郑总管,妹妹还没出月子呢,又遭了丧子之痛,该好好休养恢复身子才是,日后,还要为陛下开枝散叶呢,你着我吩咐,要这满殿上下好好照顾妹妹,陛下今日病倒,不宜在这女子养过身子的地方久待,不干不净的不吉利,还不送陛下回宫?”
郑得喜躬身看了看两位都衣衫不整的主子,想起刚刚二殿下所言,权衡之下,忙应了声是,着太监们上前又将昏死过去的慕敬潇抬了出去,小心用龙辇送回宫里,柔贵妃却歇斯底里地要拦,一叠声喊道:“你这贱人!你要干什么!”
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亲生的儿子没了,养大的儿子惹了圣怒,除了陛下这一颗心,她什么都没有了,如何能不见缝插针死死抓住?
闻人皇后垂首见她还死死抱着孩子,不由勾唇一笑,俯下身去,字字诛心:“妹妹你醒醒吧,你儿子死了!你在抱着也没用!他不会活过来的!”
柔贵妃抱着孩子的手又紧了紧,近乎癫狂的尖叫了一声,振聋发聩:“你要做什么!你不许动我的宁儿!你不许动!”
“他死了,死了!既然死了,就得入土为安。”说罢伸手就去跟她抢孩子,奈何柔贵妃死也不撒手,晓月又来拦着,只能抬首示意郑得喜,“郑总管还愣着做什么,五殿下薨逝,难不成任由贵妃娘娘这么抱着吗!”
郑得喜想着也是,当下不应也不成,只能硬着头皮叫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来帮着闻人皇后把孩子抢走了。
柔贵妃又连连尖叫:“我的宁儿!我的宁儿!你要干什么!你还我孩子!”
她掀开襁褓,见孩子冰冷而铁青的脸,便嘻笑道:“这小脸跟妹妹可真像,不愧是妹妹幸苦了这个许多个月生下来的,妹妹可要再接再厉养好身子,为陛下开枝散叶才是。”
当年,她生下的宣儿和宸儿也是这般,既可爱,又天真,那个时候,陛下也是很疼他们俩的,直到……
姚家送进了这个倾国倾城的小妹。
自那以后,陛下再没正眼看过他们母子三人。
这样想着,尖利的长指甲便轻轻一划,又故作夸张向她道:“哎呀,你瞧姐姐,许多年没接触过小孩子了,下手真是没个轻重,刚养的指甲都划花了。”
柔贵妃见状又嘶吼一声,目眦欲裂,眼见着要扑过去和她拼命,却被那两个太监死死摁住了:“你要干什么!你不许动他!我的宁儿!宁儿!”
“你担心什么,反正都已经死了,烂肉一滩罢了,他还这么小,你说他烂了以后,会不会连骨头都烂没了?”说罢,便作势小心翼翼的要将孩子交给郑得喜,却手滑,那孩子竟坠了地,绣金的襁褓里顿时渗出血来,吓得郑得喜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柔贵妃又疯了一般尖叫,杏目圆睁,一头秀发披散更是宛如女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闻人皇后咯咯一笑,抬脚一踢将那襁褓踢到了郑得喜手边,冷声道:“抱出去。”
郑得喜那还敢在这多留,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囫囵一把抄起那襁褓就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她弯腰伸手一把掐住她下巴:“我的好妹妹啊,你往日里仗着陛下宠爱趾高气昂,半点没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我都忍了,只想将我自己的孩子平安养大,可你呢?仅仅一句话,就要逼着陛下杀我泄愤!如今你瞧瞧你这张脸,饶是掖幽庭里洗夜壶的下等宫女也比你美上三分,儿子也死了,养的又是个废物,你拿什么跟我争?我闻人氏,忍了你二十多年,可如今,我看清楚了,再也不会忍你让你,这后宫有也只能有一位主子,本宫一日不死,你便终生为妃!”
说罢手一撇,冷哼一声,便迈着端庄而华丽的步子淡然离去,即便散了半边头发少了华丽的发饰,她也自有一股母仪天下的气质。
既然,帝王无情,那她这个帝后,又何须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