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六无情便带着一名孝服加身的清丽少女进殿而来,当下便又有姚文胜这方的官员总算揪住了话头,跳出来指责道:“大胆!放肆!这是什么地方?也许你戴孝而入,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白锦儿一个文弱姑娘,自然是被吓了一跳,六无情伸手一拦,护犊子似的把人护在身后,歪了歪脑袋肆意一笑,挑眉有些张狂:“原是许大人啊,既然觉得这孝衣会冲撞了您,那您家中赶明要是死了人,可得张灯结彩一身红衣,最好再放点鞭炮,越热闹越好,以免小人作祟嘛。”
那眉眼里,分明写着“再不闭嘴明天就让你家办丧事”,愣是吓得那许大人噤了声,乖乖退回队列中去了。
白锦儿小心抬起头来,瞥眼见他侧颜绝世无双,却又噙着一抹张狂霸道的微笑,心下的小鹿怦怦直撞,垂首又红了脸颊。
慕想宸只觉脑门突突直跳,连忙喝了一声:“无情!”
闹什么呢!当着慕敬潇这个一国之君的面就敢威胁国家重臣,嫌命长呢?
六无情其实半点也不惧,不过给了他三分薄面,乖乖闭了嘴,只引了白锦儿走到姚勇和姚小历身边,让她跪下。
白锦儿恨恨看了看,将牙咬得咯吱直响,这才跪下了:“民女白氏,参加各位大人们。”
慕想宸一身浑然天成的威严,敛着眉又道:“白氏,你且将昨日之事,细细道来。”
“是。昨日未时,我与家兄一道出游赶集,不料途中撞见了姚家恶少,出言调戏不成,要强掳了民女回府,家兄出言制止,岂料竟被姚家恶少率领一班恶仆,生生打死在街头!”白锦儿说到此处,亦是泣不成声,伏地连连叩首道,“还请各位大人,为民女和家兄做主啊!”
“白氏,你可认得,谁是打死你哥哥之人?”
“认得!”她闻言便直起身来,直指姚勇,言辞凿凿,一脸恨意深刻入骨,“是他!就是他!是他指使下人,打死哥哥,还企图掳民女回府!”
姚文胜目眦欲裂,再也没力气挣扎,一双老眼里流下浑浊泪水,完了……这次,什么都完了!
慕想宸挥手向六无情道:“无情,带白氏下去,好生照料,切记不可让人寻仇灭口,知道了吗?”
六无情闻言便拱手道:“是。”说罢,却又故意向姚文胜道,“想来,姚大人宽宏大量,奉公守法,也断不会做此寻仇之事吧?”
慕想宸只觉脑门又突突直跳:“六无情,还不退下?”
你丫怎么话这么多呢!
他这便只好摊了摊手,又躬身行了个礼,这便领着白锦儿先行退下,送她回车辇上了。
慕想宸又瞥了姚文胜一眼,这便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无法度,则国将不国家将不家,姚勇当街强抢民女,更草菅人命,此乃重罪不赦,按律,当斩!即日执行!恶仆姚小历,狗仗人势,欺压良善,理当同罪!众位大人,可有异议?”
人证物证俱全,又当着慕敬潇的面,谁又敢有异议?
别说,还真有。
姚文胜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生生挣开了两个拽着他的武将,将嘴里绢帕一扯,连滚带爬又抱住了姚勇,连连叩首,声泪俱下:“陛下!我姚家世代,为轩辕抛头颅洒热血,父兄都已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小儿业已受了人间极刑,再也不能为非作歹,还请陛下看在我姚家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饶小儿一命吧!他不过是个孩子,老臣回去,定当悉心管教,还请陛下给小儿一次机会啊!陛下!”
姚勇如今已然是废人一个,半死不活,难道还不够吗?何苦非要他死不可?
慕想宸回头看了慕敬潇一眼,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慕敬潇却嗤了一声,也不接姚文胜的话,只道:“此案,即定为你负责审理,你审便是了,又看孤做什么?”
慕想宸躬身行礼应了声是,满脸尽是一丝不苟地严肃与认真,拧着眉道:“天子犯法,尚需与庶民同罪,何况姚勇一介纨绔?姚勇当街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更为恶一方欺压百姓,此罪若恕,则天理何在?拖下去,斩首示众,要这天下人看看,我们轩辕律法,严如铁,重如钢,不可违,不可抗,凡以身试法者,一律严惩不贷!”
当下,姚文胜眼前一黑,浑身一软,只能跪伏在地,眼见着两个太监进殿来,把姚勇和姚小历拖死狗似的拖了下去,而身侧,竟是整齐划一的高呼,一字一句,诛人心扉:“陛下英明,二殿下英明!”
慕想宸又向慕敬潇躬身行了一礼:“父皇,姚勇一案已了,那……姚将军贪污国库一案……”
慕敬潇这才抬眸扫了姚文胜一眼,咳了两声:“罢了,孤累了,此案,也一并交由你处理便是。”
“是,父皇。”他转过身来,将那卷账本交由身边随侍的太监,示意他拿给姚文胜看,厉声道,“姚文胜,这本账本,乃从承德殿所得,你可看清楚了,这本账,是否是你此次承办五殿下丧仪所用?”
那太监将账本递到他面前,草草替他翻了几页。
他浑身脱了力一般,只道此次难逃这一死,只能颓败的点了点头:“是……”
“帐中所记,此次丧仪耗资格外庞大,单是妆点承德殿所用白绸便耗资万两,是否属实?”
寻常白绸不过几十文一丈,数万两的白绸,别说是装饰承德殿了,就是成堆堆在承德殿里,塞满了都放不下!
他本是打算一口气支走国库所有的银两,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一个下马威,再通过账目侵吞一部分,剩下的,他从未想过全部中饱私囊,他是想还回去的!
他真的没想过要私吞这三千万两,他不过想等他上门时趁机给他点脸色罢了!如今为官者,哪个不借机贪污国库?整本帐下来,他也不过贪了十数万两罢了,比起那些动辄上百万的大贪官,他又算得了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在座的文武百官哪一个不是心照不宣?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