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想容想象着那个张狂少年跪在太医院门口,遭来往之人鄙夷怀疑的目光打量而羞愤欲死的场景,只觉心下一口恶气已出,暗爽不已,但想多了又觉得心疼,那少年一身傲骨的,下圣旨让他跪在太医院门口,他又怎么受得了?
这样想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想那少年要是想不开一头撞死了可怎么办,被人耻笑了怎么办,要是跪出病来,又该怎么办?
这越想便越觉得坐立难安,便想着怎么也得去看看他受难的模样不是?于是便领着晓颂拿了个最软的软垫,又浩浩荡荡杀到太医院门口去了。
却又说六无情和九无妄这厢,两个楞头小子回了府才惊觉自己这是揽下了一件什么样的大事啊,他们俩什么都不会,怎么就这么冒冒失失把太子册封典礼这样的大事给接下了,现在要从何下手都不知道!
这便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三无相求救,谁料三无相听罢却是喷出了一口茶水来,长眉一挑直抽抽:“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活太久了,想直接气死我?”
六无情只能讨好般嘿嘿一笑,又递上一杯茶去:“这不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嘛……”
“冲动?发热?你哪来的勇气接太子册封典礼这样的大事?你这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嘛?我看你分明是蓄谋已久!”
六无情垂首小声嘀咕了一句:“真要是蓄谋已久,还用得着找你商量吗……”
他倒是巴不得自己是蓄谋已久呢,总比现在这一筹莫展的强啊!
三无相重重哼了一声,又白了他一眼:“找死找得蓄谋已久!而且还非要拉上整个公子府作陪!”
这两个臭小子加一块,压根没比十无尘省心了多少!
他要是有朝一日英年早逝,多半是被这两个不争气的弟弟气死的!
六无情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嘿嘿傻笑:“三哥,这……离钦天监定下的日子统共也不过两三天了,你要是不帮忙,我们兄弟几个可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三无相叹了口气,满脸无奈:“这事我还真的帮不了你们,不过有两个人能帮。”
“谁?”
“一个是顾相,他如今已是新太子一派的主心骨,事关新太子,你若前去求助,他定会帮你,还有一个,便是新太子本人,但如今朝堂局势未明,你们直接去,定会白白落了人家的口舌,顾相那边,入了夜潜进去也不难,至于新太子那里……让临安去也就是了。”他差点将小迩两个字脱口而出,眼见着九无妄还在,便生生忍下了。
六无情哪里还等得到入夜,倏忽站起身来便道:“这事已是迫在眉睫,哪里还等得到入夜,我现在就去顾相府里。”
顾相就算是当朝宰辅,也不过一届书生,就算是大白天,以他的身手,潜进去又有何难?
三无相点了点头,挑眉叮嘱道:“顾相年纪大了,你说话可客气着点。”
他应了声“知道了”便急匆匆拂袖而去。
九无妄这便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道:“宫里送了许多相关的文书来,六哥去了顾相那里,我便去替他将文书都处理了吧。”
……顺便,等那个姑娘回来。
三无相哪里会不清楚他心中所想,只点了点头,放他去了。
待整个屋里只剩下他与无欲二人之时,他终于叹了口气,紧紧攥起了手,等一等,再等一等。
等这个乱世过去,只愿天下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却说应迩那厢,不过罚跪而已,她幼年入宫,跪这个动作没少做,早就练出了钢筋铁骨,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太医院的人受了沈决明的漠视令,便是她跪在人来人往的太医院门口,也没人理她,纵使身边熙攘繁杂,她也自当无物。
何况……
依着那小公主的性子,过不了多久,定要来看自己的笑话,她若跪得不情不愿,反而正中了她的下怀,所以,便是跪,她也偏要跪出一身的锋芒来!
慕想容领着晓颂一脸高傲和得意来的时候,便见那一身崭新太医服的少年跪在人如潮水的太医院门口,却跪得笔直,刚而不折,在这熙攘人群中自成一脉,飘然物外,似乎是那颗融不进砂砾里的明珠……
那么耀眼,那么孤独。
“林安!你可知错!”
应迩跪了许久,早就有些劳累了,闻言抬头一看,果见是那小公主,或许是看自己出丑的目的没有达到,因而格外气急败坏,便一声轻笑道:“微臣见过公主殿下,只是不知微臣奉圣旨在此罚跪,又错在了何处?”
“你……!”看这态度慕想容只觉更气了,可又偏偏奈何他不得!
“公主若无要事,还请先回吧,微臣不得圣谕又不得起,若公主愿亲自监督,微臣便在此先道一声幸苦。”
呵,有本事在这里一直盯着啊。
互相伤害,谁又怕谁?
慕想容被她气得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以她堂堂一国公主的身份,如此顶撞于她,拉出去斩了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可他越是如此,她竟越是下不去手!
想她在这无趣而虚伪的深宫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连慕敬潇这个一国之君都宠着她让着她,未曾说过一句重话,可在小姑娘最是春心萌动的年纪里遇上了一个独一无二,还怎么都斗不过的俊美少年,那一颗青涩的心,又如何敢不乱撞?
……她不过,想听这个少年服一次软罢了。
“林安,你若知错,便给本公主赔礼道歉,本公主便既往不咎,饶你小命,否则,你便跪死在这里吧!”
应迩又是轻笑一声,敛眸连看都不再多看她一眼:“既如此,公主殿下还是先请回的好,微臣要生生跪死在这里,可还不知道要跪上多久呢。”
她明天还要去给柔贵妃施针煎药,有本事,就真让她一直跪下去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不怕这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