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济世录就先放在我这里，省得碍了你的眼。”

“好……”她老老实实把书交给了三无相，这便起身告辞，“我去看看纳铃。”

三无相点了点头，由着她跌跌撞撞地去了。

这些天来纳铃恢复得很快，身上的伤虽没好透，心理上的伤却愈合得很快，不仅接纳了白锦儿，也时常微笑着自己试着做一些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不敢再让应迩担心。

这会子天光偏晚，她早已经睡下了，听闻九无妄的叩门声，只好又摸索着起来开门：“九公子……何事？”

九无妄和六无情进了屋，便大大咧咧径直问道：“你与江寄北，是何关系？”

纳铃一颤，紧紧攥起了手，赔着笑道：“公子说谁，我不知道。”

六无情敏锐捕捉到这一丝躲闪，欺身上前：“那你在怕什么？”

纳铃连连摇头，又往后退了一步：“我……我没有。”

“那塔克呢……你父亲，是你嘴里已经死掉的塔克，还是在江寄北营中活得好好的塔克？”

纳铃咬了咬下唇，再说不出话来。

九无妄敛眸，此刻满心满眼，皆是那个为了她而杀气四溢致使他去杀人的天真少女，几乎咬牙切齿道：“你如何对得起林安……你可知她为了你，又付出了多少？”

纳铃摇了摇头，突然出声：“那我能怎么办！父亲……父亲还在他手里啊！”

……她如何愿意挂着小迩的挚友身份混进她身边来，可她还能怎么办！

若不去做，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杀啊！

谁又来关注过她内心的挣扎与折磨！

六无情敛眉，一脸冰冷，利剑已经出鞘：“那么说……你果然是奉了江寄北之命，混进我们公子府的细作吗？”

……只要她说是，这把利剑，即刻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紧闭的门吱啊一声，应迩突然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张开双臂拦在纳铃身前，一双眼氤氲着雾气，摇了摇头：“……不要杀她。”

“小迩……！”纳铃听出她的声音，这便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衫，低声啜泣着说道，“对不起……我……”

应迩嘶了一声，牵动了背后伤口，却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抬头又说了一句：“……不要杀她。”

纳铃毁了容，瞎了眼，嗓子也毁了，之前自己没能看到的时光里，她已经够苦的了，如今塔克叔叔又在江寄北那样的人手里，她是如何挣扎着，才能背负这一切的啊！

她背着应家一案里无辜受累的数千条人命，负重前行，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纳铃的挣扎和沉浮。

纳铃……也是受害人啊……

六无情举起剑来，拧着眉宇：“……让开！”

他不管这个小小的姑娘经历了什么，也不管她身世有多么孤苦，他只知道，这个人，是九无妄的宿敌江寄北派来的细作！

对敌人的手下留情，就是对自己的心狠手辣！

“六公子！你放过她吧，她也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你把她赶出去就是了……”

六无情提剑又逼近了一步：“我再说一遍，让开！”

纳铃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突然拽住应迩，淡淡一笑：“要杀我吗？那就杀吧，反正我如今模样，离了公子府，也是死路一条……江寄北不会放过我，父亲也是必死无疑……”

应迩咬了咬牙，一个转身把纳铃拉到了一边：“纳铃，告诉我，江寄北要你做什么？你身上所有的伤，是不是都是他害的！”

纳铃木然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连仇恨都没有力气：“他把我掳进青月军营，大刑之下，我把所有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了，他知道你是我闺中挚友，也知道我曾救了九公子一命，便让我以此为由，混进公子府，再想办法溜出去传递消息。”

九无妄这便追问道：“他要你传的消息，是什么消息？”

“有关于你的……所有。”

他轻啧了一声，又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句“那个疯子”。

纳铃如释重负一般，低低一笑，摸索着推开应迩往前走去：“杀了我吧，如今的我，不如一死了之，还落个痛快。小迩……你记得吗，你曾经说过要来苗疆陪我，可苗疆容不下我，即便我死后，也没个归处，小迩，可不可以把我葬在你们应家？”

“纳铃……！”

她又嗤笑一声，父亲身为一族之长，为这个小小的苗疆幸苦操劳，少年就白了头发，结果呢？

结果当苗疆面临大战之时，族人们所作出的决定就是用仅剩的武器逼迫着他们父女出去谈判，给他们换一个和平。

气势汹汹的族人们是如何露出恶毒的嘴脸逼迫着他们父女的场景，即便她失去了一双眼睛，也记忆犹新，刻在了脑海里。

那个苗疆，她再也不要回去了。

就是死，也绝不要！

应迩咬了咬牙，伸手一拉把纳铃拽到身后，她只披了一件单薄白衣，这会子鲜血渗出，后背已是星星点点，鲜红一片：“纳铃是受害者，我想救她，她是无妄的救命恩人，塔克叔叔也是，我要救！你们不能恩将仇报！”

她上前径直撞进九无妄怀里，紧紧揪住他的衣领：“我不想有人再死了……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了……放过纳铃，救救塔克吧……他们父女，救过你啊！”

把他从瘴林里带到苗疆的是他们，给他敷药包扎的是他们，把他治好的还是他们……一直都是他们啊！

怎么可以，就这样手刃纳铃，她是……

无辜的啊！

九无妄伸手把她揽住，抬眸淡淡瞥了一眼六无情。

六无情恨恨啧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利剑，却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妇人之仁。”

九无妄懒得理会，只冷着眸子向纳铃道：“既如此，今日看在林安的面子上，便饶你一命，但……你且将你与江寄北之事全部道来，若有一丝隐瞒，休怪我们不客气。”

应迩终于抬起头来，急急扶纳铃坐下，伸手拂过她的脑袋：“没事了，纳铃，有我在，没事的……”

九无妄见她背后鲜红一片，又拧了拧眉宇，向六无情瞥了一眼。

六无情愤愤又啧了一声，伸手去扶应迩：“好了，这里的事，就交给无妄吧，我们既答应了你，便轻易不会再动你的挚友，你且跟我去处理伤口。”

这一身染血的，叫九无妄如何看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