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资格追？

当初她豁出性命不顾安危和名节来救自己，可他满心只有曾经那个模糊的连个轮廓都没有的苗女，还口口声声当人家是纳铃！

因着自己的误会，他一次次伤她害她推开她，好不容易相爱着走到一起，他却在这个时候把这个“纳铃”带了回来！

这个姑娘铮铮傲骨，狂得敢立“若死一人则偿命”的军令状，可他呢？

他却害她一次又一次哭得声泪俱下，他曾说喜欢她是自己最痛苦的事，可他给这姑娘带去的伤害，又何尝不是处处深至骨髓？

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个爱字？

九无妄啊九无妄，于这场感情而言，你可不就是个懦夫吗？

不敢爱不敢认，自诩受伤无数，殊不知，自己才是伤害别人最深最多的利刃。

思及此，便不由紧紧攥起了拳头。

无欲孩子心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顾得上他心中所想，只见应迩走了，这便要跑过去追，却被九无妄一把拦下：“你林安姐姐有要事在身，你跟着她，不许暴露。”

无欲眨了眨眼睛，这便点了点头，把一整包糖渍青梅往他怀里一塞，轻功顿起脚尖点地，黑色的身影立刻消失在了深夜里。

九无妄松了口气，有无欲这个小疯子在，他就放心多了，这便凝着眉目拾步往六无情那里去。

他还有很多事，要先去找纳铃问个清楚。

六无情本将劝阻应迩的事全权交给了九无妄，自己将纳铃带走看了起来，还企图劝她去见江寄北，没想到这姑娘只顾缩在了角落，抱着膝盖不停呜咽，说什么也不回话，只哭，没说上两句话就给他憋出一肚子气来。

九无妄这便拧着眸子进了屋，六无情被他神色吓了一跳，忙唤了一声：“无妄？”

他摇了摇头，示意没拦住，应迩已经往十里离亭去了。

六无情啧了一声，看着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声来的纳铃只觉更气了。

“你去跟着，这里交给我，我还有些事要问。”

六无情看了看他骇然神色，又看了看角落里依旧呜咽的纳铃，这便点了点头，自己连忙赶往了十里离亭。

待屋子里一片寂然，九无妄这才冷声问道：“你在骗我。”

纳铃连连摆首，又无助又可怜：“公子在说什么……我已经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了，不曾再有隐瞒……”

九无妄忽然一步逼近，伸手扣住她咽喉，目光里杀气翻腾：“当时，救我的人，不是你，是林安，你所知的一切，皆是来源于她，对吗？”

纳铃艰难地摇头，勉强挤出几个字来：“没……没有，不是……”

扣住咽喉的手一点点缩紧，他微微沉下眸子，杀气尽显：“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我杀了你便也是了，留你多活一口气，不过是给林安找个公道，你从一开始，就跟江寄北算计好了一切，目的……是林安对吗！”

纳铃忽然痴笑出声：“她去了吗……她是不是真的替了我，去见江寄北？”

“是……又如何？”

纳铃狂笑不止，可笑声里，却尽是悲凉，只缩在墙角，抬首一双空洞的眼眶骇人无比：“……这是她欠我的……欠我的啊！报应……报应！”

如今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报应！

“你说什么……？林安出面，才可以收留你，你竟敢……”暴怒如雾霭一般逐渐翻腾在九无妄的眼底，天知道他此刻要花多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现在就掐死她！

“若不是她，我如何会沦落至此！她活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她活该！她该死！”纳铃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将他推开，歇斯底里道。

九无妄甩了甩手，啧了一声，恶狠狠道：“你才是那个疯子！你和江寄北，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纳铃只抬首狂笑，良久才道：“……是我，是我要害她的！她活该……这是她欠我的……她欠我的……”

说着说着，却一点点悲戚下去，抱紧双肩，竟又窝在了角落里，呜咽起来。

九无妄被气的又啧了一声，也来不及再追问她旁的，转身出门嘱咐青锋把人看好，自己则黑袍一披，轻功顿起，往十里离亭赶去了。

鬼知道那疯子要打什么鬼主意，他不管这纳铃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只要，那个小少女平平安安再站在自己面前！

应迩手执孤灯一盏，踏碎昏黄绵长的烛光，一路走到了十里离亭外，遥遥见亭中亮着烛光，映出一个人影来，想着该是江寄北，连忙悄悄蒙上眼，这才垂着首摸索着往前走去。

江寄北一身锦衣，似乎是轩辕的样式，正坐在亭中品茗枯坐，听闻耳边阵阵银铃碎响，这便轻笑一声，站起身去迎：“纳铃？”

应迩不敢多话，亦不敢抬头，只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应答。

江寄北轻笑了一声：“你眼睛看不见，点灯做什么？”

应迩一顿，这便轻咳了一声，哑着嗓子说道：“我看不见，可别人能看见啊。”

话落，却只听那人又轻呵了一声，这才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要一个刚瞎了不久的瞎子，以一己之力，一个人跑到十里外的离亭里来？”

她一惊……

虽心中早有准备，可果然……

从一开始，要到这里来的人，就设计成了她吗？

起初因为纳铃过激的反应，以至于忘记了这个重点，依照纳铃的情况，她根本不可能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一个人到相距整整十里的地方去啊！

也就是说……

纳铃果然也是这个计划里的一环……

她果然……在骗自己！

“应姑娘，虽然很抱歉，不过，现在你是我手里的筹码了。”江寄北又是一声轻笑，应迩下意识往后一退，又蒙着眼，哪里是他的对手，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觉后颈钝痛，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江寄北稳稳把她接住，打横抱起，瞥了黑夜里某一个角落，留下轻蔑的笑意，转身自潇洒离开，应迩先前手执的那盏灯却落在地上，烧成了一个小小的火团。

五无欲从那个角落里冒出头来，从袖间抽出一条白丝带，往树枝上一绑，这便点地而起，往前追去。

他虽然心智不齐，为人处事像个孩子，但好歹也是慕敬潇养出来的恶犬，该懂的事情，他都懂，江寄北想甩他，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六无情匆匆赶到时，已经只剩离亭里那盏孤灯了，不由暗骂一句来迟了，再回首细细看去，树枝上那条雪白的丝带，在这漆黑的夜晚尤为显眼，松了口气，在这些事上，无欲一向是最靠谱的一个，立马便往树枝方向继续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