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汜慌了神,忙来请了应迩过去,应迩似乎是早有判断似的,淡然过去施了针,又重新开了药来,叮嘱他灌下了,这便转身复又离开。
背影之决绝,总给了江汜一种错觉,似乎……
她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家殿下的生死了。
他盯着床上陷于沉睡的男子,这会梦里也不安稳,紧紧拧起的长眉让人心疼不已,殿下等了她十年,这十年里他是如何过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可好好的两个人……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这些日子里,应迩就正大光明地藏身扶苏荷华殿,任慕想霁再怎么打探,这慕想宸也是实实在在的病了,而且,这病还只有医术独步天下的御前太医林安能够治,就算是一院之正沈决明都没有办法。
至于为何这小小少年竟有如此医术?
简单。
因为她就是数年之前就名扬四海的应家医术目前唯一的传承人小医仙应迩。
虽然他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但……
她总有,出这扶苏荷华殿的时候。
而公子府这边,曾经那个叱咤风云一度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公子无相回来了!
让应迩彻底脱离公子府这一重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好起来。
因为身中剧毒而瘫痪在床不良于行的三无相,也是时候从众人遗忘的角落里重新走回台前了!
当三无相一身低调奢华的朝服,拄着拐村,绷直着脊骨,在九无妄和六无情的护送下踏进朝堂的时候,少不了如巨石落水,砸起一阵惊天波澜来。
就算是慕想霁,一时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慕敬潇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冠冕上的玉旒挡住了目光里深深的探究和深意,只道:“无相?”
他虽然暂时脱不了这一副拐杖,可脊背却挺拔而端正,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些隐隐的傲气一如五年前,公子府鼎盛,而他还未伤未残的时候。
在台阶下站定了,勉强扶着拐杖躬身行了礼,虽姿势看着不太标准,可事到如今慕敬潇也没有追究的理由:“义子无相,参见陛下,因身中剧毒生死一线,整整五年之久,未来请见,今身体已有好转,特来上朝觐见,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恕罪。”
慕敬潇紧紧攥着手,有些头疼又有些烦闷,待处理的刺头……
又多了一个!
但面上却只能带上一抹欣慰不已的笑,像极了一个慈父,挥了挥手道:“你久病之体,何必如此勉强,多休息便也就是了,为孤分忧的事,自有无情无妄,何必你这般奔波?”
他只直起腰来,又规规矩矩拱手答话:“回陛下,十公子身为陛下养子,蒙陛下养育之恩,亲自教育,自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以偿这再造之恩,便是为陛下送了性命,也难抵陛下恩情,如今大哥已逝二哥失踪,无相身为长兄,于分忧一事,万不敢推辞。”
言罢,这朝堂顿时一片死寂,无人再敢接话。
这三公子是带着刺来的啊,一口一个“为父分忧”,其实话里话外都在把公子府干的那些腌臜下作的事往陛下身上泼呢!
他们何尝不知道,以往公子府沾的血杀的人,有哪一个不是陛下的命令,但有人会去指责陛下伤天害理杀人偿命吗?
不会!
这个黑锅只能让他们公子府背着!
以往背着也就背着了,锅这个东西,哪一次不是直接就往公子府头上甩?这公子府存在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他们直接质问当今天子!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的文武百官们各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整殿的鸵鸟,谁也不敢说话。
慕敬潇何尝听不懂,暗自眯了眯眼,这小子,不长记性,一心找死啊!
“既然你有此心意,就好好管管你的弟弟们,让他们安心为国分忧,为百姓谋福祉,少再不懂事,做那些有的没的下作事情。”
儿子大了不懂事,本也该算当爹的不是,子不教父之过嘛,可既然他自己说了长兄如父,那这个锅,还得你公子府自己背着!
三无相却诚惶诚恐,复又拱手行礼:“儿臣惶恐,无情无妄最是放肆的年纪,若有不听陛下教导之处,儿臣身为长兄,自当严加管教,还望陛下恕罪。”
九无妄不着痕迹地轻声嗤笑一声,想甩锅给公子府?
以往公子府背负一切恶名不过是懒得计较,如今偌大公子府,兄弟十人转眼只剩了他们三人,不想背的恶名,他们都要携手一个个擦干净!
当即拱手上前道:“陛下明鉴,儿臣自幼入公子府,承蒙陛下亲自教导,自问未曾忤逆,一向遵陛下之令行事,更不曾僭越,还望陛下明鉴。”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是当今陛下亲自教导的,这些年月以来做过什么事,干净也好肮脏也罢,都是他亲自教出来的!
当年公子府灭过多少口,杀过多少人,也都是这位陛下亲自下的命令。
狗咬了人,人是不该怪狗的,怪谁?
自然是怪养狗的人!
恶犬的锅背了这么久,也该给自己正正名了!
慕敬潇愣了愣,紧紧拧起眉宇来,显然是没想到这几个臭小子竟也敢当众忤逆于他,还敢把曾经的事一一抖出来!
慕想霁自以为机会到了,何况他也清楚这公子府私下早已经是他那好二哥的人了,根本一点面子没给留,径直出列道:“朝堂之上本是论天下论苍生之处,三公子在床上躺了五年,莫不成是连规矩都忘了吗?”
三无相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淡笑怡然道:“五年前义弟还是个毛头小子,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做了多少逾规越矩的事,如今过了五年,长大了,倒是连义兄都敢教训了。”
哪里来的小子,乳臭未干就敢跟他叫板?
他叱咤风云的时候,这小子还在后宫活得如履薄冰呢!
再如何,按道理按辈分,他还得尊他一声哥哥!
六无情挑眉:“三哥,三殿下岂止是连你这个义兄都敢教训,连亲二哥都敢当面上丧礼烧纸钱,明晃晃地下咒呢。”
慕想霁这件混事早就传遍了朝堂,好不容易干点好事把它压下去了,慕想宸来提了一次,这六无情又提一次,这件事想来是再抹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