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迩一颤,回过神来,目光里朦朦胧胧,看着像受了惊的小兽似的,惹人怜惜:“三殿下……可有当年一案的些许证据或猜测?”
等的就是她这一问!
慕想霁压着满心的激动和欢喜,勉强稳住表面的冷静和严肃,这便继续道:“我倒是有些猜测,三年前,先太子病重,请了太医院皆无能为力,无奈之下才递了折子请了应神医来,我还记得,起初皆是有所好转的,可后来病情突然加重,应神医无奈之下断绝往来,煎药开方都是应神医一人亲力亲为,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先太子却依然中毒身亡,实乃疑点。”
应迩垂眸,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父亲是摒退了所有人单独治疗的,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先太子却……所以父亲才成了唯一一个怀疑的对象。”
“正是。然而我细查之下,发现你父亲,却并未把所有人都摒退干净。”
“……什么?”因着太过震惊,应迩还忍不住站了起来,这一站牵动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复又坐了下来,这才追问道,“还有谁?”
这……
倒是她不知道的事。
慕想霁这便抬首道:“那个人就是杜衡。”
“沈决明的徒弟?”
“正是。”他微微敛眸,又加了一句,“而且,应神医到底是因何而死,我想,应姑娘是清楚的。”
父亲之死还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沈决明出示的那张假药方!
若当初父亲信错杜衡,被杜衡偷了药方,落到沈决明手里成为诬告父亲的证据,也不无可能,可父亲要指证杜衡多的是方法,何必提前好几天就给义父留下香囊,有留下香囊的时间,早就把这个“可疑人物”剔除了不是吗?
应迩回过神来,心下虽有如此疑惑,却依旧惊道:“难道……是杜衡?是他害死了先太子?”
“倒也不能肯定,当年,应神医除了这个小药童以外,不与外界接触,也不让任何人接触先太子,可这个小药童,却是谁都能接触得到的。”
“三殿下的意思是……是有别人在无法买通我父亲的情况下,买通了杜衡?可杜衡当年,不过十岁而已啊!”
一个十岁的孩子,就能有下毒杀人的勇气吗?
杀的还不是别人,是当朝太子!
更有偷盗药方故意誊抄,拿来陷害别人,自己却摘得一干二净的心机?
应迩紧紧攥起拳头,怎么都不太敢相信虽然三年之后的杜衡确实恶毒,也能做得到,可毕竟三年前,他才十岁。
慕想霁目光一沉,只淡淡道:“如果,他也是受人指使呢?三年前那桩大案血洗了整个京都,朝堂里更是腥风血雨,而与此案相关的,只有两个人,应神医负罪伏诛,那么杜衡呢?他也是重要的证人。可三年前审理此案时,这个才十岁的孩子,竟被彻底剃了出去,自始自终,没有被问到,甚至连面都没有露过,若非是我彻查不息,恐怕至今也不会知道,他竟也与此案有关,试问,一个十岁的孩子,如何有这般能耐,将自己从一桩惊天大案里完美剔除出去?”
应迩垂眸,语气凌冽:“殿下是说……有人买通了杜衡,为了不牵连自己,所以事后,把杜衡保护了起来?”
“正是。杜衡一直以来都是院正沈决明的徒弟,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可他区区一个院正,虽是医术一道上最权威的人,可在这朝堂里却是连话都说不上的,更别提是这样的大案了。”
“那殿下……怀疑的人是谁?”
慕想霁敛去眸中算计的暗芒,只站起来身来,一脸凝重:“应姑娘知道,当年之案,大到什么地步吗?”
“我……”
“当年,谁敢在父皇面前提及先太子一事,便是斩立决,更别提是要求彻查的官员了,这一案之所以惊动天下却匆匆了结,其实……多半也是父皇的意思,能瞒过天下众生,保下杜衡的,想来……也只有父皇!”
慕敬潇?
难道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竟是慕敬潇?
怎么可能!
那先太子,可是慕敬潇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啊!
“不可能……不可能!陛下怎么会……?”
慕想霁连忙安抚道:“我自然不是说,父皇动手毒杀了先太子,只是……谁才是真凶,想来父皇是知道的,他只不过,帮那真凶湮灭证据加以袒护罢了。”
应迩敛眸,这倒还算说得过去,那个时候慕敬潇子嗣稀薄,除去已经亡故的先太子慕想宣,也就只剩身体不好的二殿下和出身不被看好的三殿下了,就算明知道三殿下毒杀了先太子,他也不敢公告天下为先太子讨个公道,毕竟……
这个江山还是需要人来继承的。
若为了区区公道处死了三殿下,回头二殿下又撒手人寰,那这个江山,不就在自己手里绝后了吗?
思及此,应迩忍不住又紧紧攥起了手,呵,多可笑啊。
为了所谓天下苍生江山百姓,连自己亲儿子的公道都可以不要,亲手去扶植一个杀人犯,还是杀害了自己亲兄弟的穷凶极恶之人来管理这万里江山,还要腆着脸,说一句自己是为了天下百姓。
呵。
这个世道,还敢不敢再扭曲一点?
百姓们,不需要一个暴君。
但,如慕想霁所言,她查这旧案如此困难重重,若说没有慕敬潇的推波助澜,想来该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那昏君……
明知道父亲是冤枉的,害死先太子的真凶另有其人,却还是选择了献祭一整个应家,硬把这黑锅背到了父亲头上,借此以安稳天下悠悠众口。
应迩一双清澈好看的杏眸此刻有冰霜弥漫,杀气如雾如云,缭绕身旁。
慕想霁见状亦是一惊,这才唤道:“应姑娘?”
她被这一唤才回了神,连忙追问道:“三殿下,不知……这真凶所谓何人?难道真的是……”
她说到此处,便又垂眸,眼底的悲伤和绝望混杂着丝丝挣扎,复杂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