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无妄匆匆赶回公子府，便去求见三无相，这才注意到，原来自从那次上了一次朝，张狂了一次以后，他又闭门不出，这些日子竟是连练习都没看见他了。

他想起在应迩出现的前五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他也未曾深思此点，径直推门进去，却见那男子蓬头垢面，屋子里又如前五年一般，用厚厚的黑布蒙上，透不进一点光，他就这么坐在床上，盖着不合时宜厚厚的毛毡，床边……还倒着好几个酒壶。

而且很明显是空的。

他还记得应迩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许喝酒。

“三哥！”他连忙三步并两步窜到床边，伸手去扶他，一股酒臭味扑面而来，显然是已经喝了不少，“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酗起了酒？

三无相从神游天外里醒过神来，见是九无妄，便又是一股苦涩涌上心头，伸出手来揪住他衣襟，眼底哀伤如河如海，汹涌翻滚：“无妄……我五年未曾沾酒，我想过死想过轮回想过转世，可我第一次想醉，却越喝越清醒……我……”

“三哥！胡闹！她明明交代过你不许饮酒，你还这般放肆！不怕她回来生你的气？”

他闻言哼笑一声，眼角却盈盈有光华闪过：“呵……生气，我倒想让她生我的气！”

可她生不了自己的气啊！

就算自己再如何胡闹枉为，再如何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也再不会生气了啊！

若不是为了救他……她如何会染上剧毒，苦苦等死！

曾经他枯守在这一方病榻之间，无数次想着要去死，可他不敢。

一个人就算背负着如何之大的愁苦和绝望，都有着内心深处对生的贪恋，人可以不怕死，可没有一个人是不贪生的。

就算是他，也逃不过这个定律。

可他要是死了多好！

要是他死了，小迩就不会千里迢迢赶赴苗疆为他讨蛊，不会将万毒噬心蛊幼虫下在自己体内，更不会因此而掰着手指数日子，等着死神最终降临的那一天！

都是因为他啊！

他这条命，是小迩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啊……

她从来没有不信任过这个公子府，也从来不曾绝望过，更不曾绝过情断过爱，她如今所作改变，都不过只是因为……

她快死了。

而且药石无医。

等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

她前生已经足够悲苦，可余生，却断送在了他这个亲叔叔手上……

他口口声声说着想保护小迩，可却……亲手将她推进了死亡的深渊，以命换命，他不想同意啊！

若早知道，万毒噬心蛊的幼虫会有这样的反效果，他宁死，也不愿要这姑娘用命来换他生的机会。

九无妄见他这般神色，不由一惊，忍不住拧着眉头拔高了音调：“三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前几天还好端端的睥睨天下霸道无双，怎么没过几天这就颓败成了这般模样？

三无相紧紧攥起了手，抬眸又见这个男子的一双眼，嗫嚅着唇，到底是说不出真相。

他曾经……

曾经暗自许诺，待大家都活过了这个乱世，天下太平海清河晏，他就做主，把小侄女嫁给他。

可现在……

捧在心尖上的小侄女，却是最先离开的那一个！

他也是看见过这个男子眼底的情深似海和温柔缱绻的，他还如何说的出口？

情深……

果然只能不寿吗？

九无妄见他只看了自己一眼便又垂下头去，忍不住又着急起来，催促道：“三哥！你倒是说话啊！”

三无相松开手，只垂眸敛去眼中流转的光华，喃喃道：“无事……”

“你少胡说！你这模样，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他又不是傻子！这脸上写满了“我有事”几个大字，这么区区两个字就想糊弄过去不成？

“……我真的没事，倒是你，何事前来找我？”

九无妄见他不愿承认，亦不肯坦诚相待，索性冷哼了一声：“我此来是为了应迩，你若不老实交代，我自然不会与你细谈。”

三无相被他气得直咳嗽，当即冷了眸子道：“别胡闹，快说。”

九无妄可比他皮厚得多，冷哼一声别过头，大剌剌往床沿上一坐，只道：“那你还不交代清楚？”

他交代个鬼！

他如何会告诉他他的意中人现在身中剧毒药石罔顾，只能等死？

当下只能随便编了个借口，伸手锤了锤膝盖，道：“疼的。”

九无妄挑眉：“少来，我还不信什么样的伤能把你疼到酗酒。”

“真疼，毕竟我躺在床上五年之久了，每夜疼得睡不着觉，才喝些酒好助眠，可怎么也喝不醉。”

“真的……？就这么简单？”

三无相勉强挤出一个淡然而苍白的笑容来：“真的，骗你做什么，小迩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九无妄这才收回懒懒散散的模样，敛下眸子叹了口气道：“她如今背着我们，连新太子都不信了，找了皇后娘娘散布新太子害死先太子殿下的传闻，为的就是埋伏到慕想霁身边去，现在……已经身处三殿下府中了。”

三无相这几天都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处于自闭状态，压根不知道这些事，闻言不由一惊，一扫脸上颓败：“什么？”

九无妄眼底尽是担忧：“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眼见着她再身陷险境，我与殿下商议之后，唯一帮她的法子……便只有查出真相了，可她如今，什么也不愿说，也不愿再与我们有所牵连，有关那案子的相关事宜，只能请教三哥你了。”

“那丫头……竟！”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三哥，你一直都是知道她身份和打算的，有关于当年旧案，你可有何线索？哪怕只是猜疑都可以。”

三无相垂眸静下心来，若说当年旧案，好不容易拿到的证据都已经被小迩拿走了，唯一他能透露出去的，就只有

“杜衡！”

“杜衡？”

“正是！小迩的父亲，正是我的大哥，有神医之称的应予怀，他曾将一个装满杜衡的香囊交给崔阳保管，后来她辗转拿到了香囊，又将这香囊交给了崔子元，让他带着去出使青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