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丫头上下打量，看这院门仿佛刚拿清漆刷了一遍儿，那院里头长着一棵树，这时节还绿油油的，她心里头不由一阵欢喜。

这厢石娘已经上前拍响了院门，院里头一会儿的功夫就响起了清脆的应声，“来了……来了……”

身穿稠衫的小丫头开了院门，黄丫头微微变了脸色，开口就问，“你是谁？”

那筠儿丫头身上穿着簇新的粉荷色袄子，头上簪着一枚亮闪闪的金簪子，瞧见黄丫头，便歪头问道：“你又是何人？”

黄丫头脸色一沉，仔细打量了这小丫头一番，看这小丫头瞧起来天真烂漫，身上的袄子首饰都是精细的。她心里头便有了几分猜测，于是口气便冷硬起来，“你这丫头好不知规矩，这既然有客上门，竟是连杯茶水也不知道准备，没地里叫人笑话。”

那筠儿看眼前这黄丫头，先前从未见过，怎地一上门，就这般言语。她又去看石娘，也是不认得的。

石娘看黄丫头的脸色，心里头不由暗自欢喜，只口中打岔道：“这一位乃是郎君家的……”

石娘这话说的含糊，她又对着黄丫头低声道：“这宅子里头总要有个伺候的丫头才成，不然这院落岂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这般装扮不免太张扬了些……”黄丫头冷脸说道：“既然是做下人的，便该有下人的模样，这稠衫上了身，便是做活极不方便，若是再要洗涮，这衣裳也穿不了几回。”

那筠儿没有见过这般阵仗，只杵在门口，手扶着门框，口中委屈道：“你是何人？奴婢又不认识你，为何这般说话？”

石娘看出黄丫头进门就是为了立威，心里头只觉得好笑，于是索性又添了一把柴火，“你这小丫头好没眼色，你也不仔细想想，这有客登门，哪里有奴婢堵在门口不让进门的道理？何况这黄姑娘也不是外人。以后大家伙儿都是自家人，也不必这般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她冲着小丫头筠儿挤了挤眼睛，而后又假意劝道：“黄姑娘莫问同这小丫头一般见识，左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待到那时再慢慢调教，倒也罢了。”她又压低了声音，“合着你是主，她是仆，你若是想要拿捏，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黄丫头这才消了气，只顺着石娘的话头，口中问道：“郎君呢？”

这院落里后院长着一棵树，旁的院落的树皆是光秃秃的，唯有这一处，这一棵树还绿油油的。

屋檐底下挂着灯笼，镂空的大红灯笼，黄丫头见过这种灯笼，就在那城门口的大户人家门口瞧见过。

那一户人家有好些田产，于是很是富裕，那家的下人便是一年下来，也有四身儿衣裳。春日里的衣裳便是地里头的麦苗一般嫩绿色的，夏日便是粉荷色，就同这筠儿身上穿着的一般。

“郎君不在……”筠儿看黄丫头脸色阴沉，于是口中又补了一句，“郎君这几日都不曾过来了。”

“胡说！”黄丫头斥道：“你这丫头真真不要脸，郎君特意约了奴婢过来，你偏要扯谎，仔细奴婢见了郎君，让郎君撵了你出去！”

筠儿心里头隐约明白过来，她猛地关上了门，急急忙忙奔到了正房，只慌里慌张的对自家姑娘说道：“娘子不好了，那一处的找来了……”

正房里燃着熏香，像是沉香的味道，筠儿吸了一口气，神色慌张，“娘子……咱们该怎么办？”

冬日里的好天气，就像是春日里的细雨，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冬日里的暖阳也似锅里头的油，叫人瞧起来热乎乎的。

城外梅林，看热闹的倒也不少，有那知晓那一桩事情的，便只在梅林外头，远远的瞧瞧景致也就罢了。

梅香幽幽，隔着老远就能闻见，便是官道之上，隐约也能闻见那股子沁人心脾的幽香。

宋如是坐在马车上，春花沏了茶，“娘子，你可见过那人？”

宋如是莞尔一笑，“奴家虽没有见过，但是咱们郎君却是见过，他说那人甚是正直。”

春花捧着茶盏，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那天上的月老牵红线的时候，定然忘记了奴婢，不然奴婢这姻缘总也不成。”

“那也说不准，月老说不定一直拿着你的红线，只想着如何给这聪明伶俐又貌美如花的小丫头说上一桩好亲事呢。”宋如是端起茶盏，丝丝缕缕的茶香萦绕在车厢之中。

出了城，官道上的马车渐渐多了起来，也有那好些进城的，赶车的时不时的吆喝一声，马蹄哒哒须臾之间就不见了。

“娘子……”春花红了脸，她素来脸皮子薄，这会子只羞得抬不起头来，“奴婢哪里有娘子说的这么好了……若是当真如此……”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许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宋如是抿了一口热茶，茶香四溢。

窗开半扇，那娘子手执画笔，团扇上的仕女身姿窈窈，身着春衫，不过寥寥几笔，已经颇有神韵。

“何事这般慌慌张张？”那娘子声音柔和。

“那一处的找来了……”筠儿口中语无伦次的说道：“就在门口……方才一进门就要给奴婢立规矩……奴婢看她也是个不好惹的……娘子……咱们该如何是好？”

“瞧你那点子出息……”女子起了身，随手搁下团扇，“既然有客登门，咱们自然要款待一番才是。”

“可是那黄姑娘瞧起来很是厉害……”小丫头筠儿一脸紧张，“她一进门就要茶水，还说奴婢的衣裳花哨，又说奴婢不懂礼数……”

“你这丫头……”女子神色轻松，口中笑道：“她说她的，你便不放在心上也就是了，何必要如此慌张？”

“奴婢不是慌张……”小丫头扯了扯袖口，口中低声辩解，“实在是那黄姑娘太过厉害……奴婢不过是开了门……她便挑三拣四……便是从头到尾的看着奴婢不顺眼……”

“那咱们便再去瞧瞧去。”女子推开门，“合着咱们这院落这般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