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绾绾心里那股火气,就像火球一样在胸口里乱滚,然后一下子窜上天灵盖,脸上腾地红起来。她抚着胸口,低声骂道。
“绾绾,莫要为了不值当的人伤了自己。”一道虚弱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原来床上的宋如是早已醒了。
“阿如姐姐。”绾绾一惊,回身扑倒在榻前,看着榻上面色憔悴的宋如是。只瞧她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笑,很勉强,紧绷绷的,一看就知道是气得很厉害。刚才那些话想来她已是听到了,自己听到尚且愤怒,何况是已有了身孕的阿如姐姐。绾绾眼睛一酸,落下泪来。
“绾绾,哭了就不好看了。”宋如是伸出手,擦掉绾绾的眼泪。她眼睛冒着怒火,两颊惨白,但过一会就通红起来,双手和手指都奇怪地不知不觉地抽动着。
“阿如姐姐,我现在就回家去找祖母,让她老人家来为你主持公道。”绾绾心中有了主意,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她安慰的拍了拍宋如是的手,就要家去。
“绾绾不可,若是祖母和舅祖母知道此事,除了惹得老人家徒增伤感,并不能改变什么。何况大公子的为人,我比你更为了解,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如今只是被许秋意迷了心神,等到日后新鲜劲儿过去了,自然会回来的。”宋如是连忙拉住绾绾,她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复又面色发白起来。
“好,我知道了,阿如姐姐快快躺好。我先不告诉祖母就是了。你如今有了身孕,定要养好身体,莫要瞧许秋意现在猖狂,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绾绾慌忙扶宋如是躺下,又细心为宋如是盖好锦被。
她不忍心对宋如是说刚才在外院所见,阿如姐姐心中留有一份期待,即使为了这分期待,她也会养好自己的身体的。
绾绾想到此处,便也不再多言,只嘱咐春花好好看护娘子,又回头令医娘理些食疗的方子来。待一切收拾妥当,又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绾绾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春花,你把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宋如是眼瞅着绾绾出了门,这才正色对着春花说道。
春花看着宋如是脸色虽是发白,凝眸远视,像在默默沉思着什么重大问题。她知道娘子外表瞧着柔弱,内里却是极有主意眼中不揉沙子的性子。她便也实话实说了。说完之后,她瞧娘子的眼睛很亮,亮得像没有微尘的海水神色,脸色却是比之前更白了几分。
春花心里一紧,又低声为公子辩白道:“娘子,奴婢当时一心想的便是娘子的病情,其余旁的奴婢并未上心。因着心烦意乱,若是有听茬看错也是有的。”
“春花,你莫要宽我心了。即使外院诸事,我并未亲眼所见。但刚才这屋中之事,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恐我难过伤心,但若是全庆阳府中只余我一人蒙在鼓中,我便不会伤心难过了吗?若是事发,我只会更绝望。你莫要为我难过,咱们以前那么苦的日子,不也过来了。如今这情景已是比那时好了太多,你也莫要多想,事情总会过去的。”宋如是紧抿的嘴唇下透出几分刚毅,她又安抚的拍了拍春花的手。
“奴婢长伴娘子左右,并不觉得日子过得苦。奴婢只是心疼娘子太过辛苦。”春花低头看着宋如是的手,本来一双白皙柔软的纤纤玉手,如今皮下的血肉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只余一层薄薄的皮连着皮下的骨头,便是连皮下青色的筋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春花,我这会儿突然想吃白糖糕了,你去厨下取些吧。”春花眼中的哀伤自是尽入宋如是眼底,她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对春花说道。
“好,好,我这就去为娘子去取。”春花瞧见娘子神色轻松,早几日笼罩在面上的郁郁之色,如今已是半分不见。她紧紧提起的心才悠悠荡荡的落了地,她收起了面上的哀伤之色,只急匆匆一门心思的去为宋如是取糕点去了。
宋如是躺在榻上,抬头望着床塌顶端的大红色的石榴纹图案。满面的红色曾是她最期待的颜色,她以为得了这成片的大红色,她的人生便也圆满了。这曾经代表着圆满喜庆的图案,如今瞧起来倒是讽刺的很。她又呆呆地瞧了一会,蓦然笑出声来,笑声到后来变得越来越大,直至最後笑出眼泪出来。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般神奇。原本本无望的生活里,因为突然添注了新的生命,人生又重新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就像是深陷泥潭之中,苦苦挣扎反倒越陷越深,若是静止不动,或许还有一片生机。不论身在何处,只要抬头能看到天上挂着的一轮明月,心情就变得不同起来。
金无院门口生着一株柳树,这柳树的枝条前几日还是光秃秃的,不过几天功夫,竟然已经长出了小小卷曲的叶苞,嫩绿的可爱,远远看去,好像谁在枝条上点染了几点淡墨,让这株柳树看上去象极了一副中国画。
宋如是如今也有了精气神儿,面色复又红润起来,像是天边最美的一道晚霞,眼神如柔美的月光一样欢乐,又略见清烟一般的惆怅。但若是低头瞧见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那一抹惆怅便也化作了欢乐。
碰到日头晴好的天气,她还会坐在院中的美人塌上晒晒太阳。
而春花就守在宋如是身旁,一手针线,一手绣棚的为她心目中未来的小郎君绣肚兜。
白绫红里的肚兜,上面扎着童戏莲花的花样,红莲绿叶,白胖婴孩。瞧起来生动形象,活泼可爱。
“春花,日后你若是当了母亲,必定是个贤妻良母。只瞧你这绣工,便透着股温婉贤淑的劲头。”宋如是一边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边对着春花调侃道。
“娘子莫要打趣奴婢了,奴婢是要陪着娘子一辈子的。”春花的脸颊像是五月里熟透了的桃子,一双大眼睛像夏夜晴空中的星星那样晶莹,像秋天小溪流水那样清澈。她对上宋如是略带笑意的眼睛,脸颊上的桃红又变成了嫣红。
“咱们的春花不管是成了家,生了子,还是能陪着我啊。待到那时,我便让你做我身边最得力的嬷嬷,让你管着我这院中所有的丫头婆子,如何?”春花越是娇羞不语,宋如是偏偏凑到春花脸前,去看春花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