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钱子?这野果的毒性也太吓人了。幸亏银娘你遇见了那位善良的妇人,说不定那妇人便是下凡的神仙,特地来点化你的。”春花说了一大串话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银娘早已远去,就像是她口中的那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妇人一般。
春花眼看着石娘的背影消失,她实在捉摸不透银娘此行何意。按说银娘是专门来找自己的,但见到了自己,为何又要讲了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也不知她到底要干嘛?
春花搓了搓手,又把双手凑到嘴边呵气取暖。巷子里的穿堂风仿佛剔骨尖刀一般刮在身上,她怀抱双臂,脖子尽量缩在袄子当中,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娘子,你怎么还不回来。娘子,快些回来吧……”
她正念叨的起劲,又因为半个脑袋都缩在袄子当中,所以并未留意到身后的动静。等她听到脚步声,回首去看的时候,身后那人与自己不过三五步的距离了。
这人约莫年过五旬,穿着一件黑色的过膝袄子,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枣木簪子固定在头顶。他身上同样背着一只枣木药箱,瞧他的模样,显见是个郎中。
这人自然早就瞧见了春花,见到春花回头,老人苍老的声音为深冬的巷子平添了一抹苍凉与诡异,他开口说道:“我瞧姑娘印堂发黑,不日内必有大祸临头。”
春花冷不防被这老人诅咒了一番,她抑制不住怒火,冷声说道:“我说最近街上怎么不见算命的瞎子了,原来如今郎中竟也身兼着算命瞎子的买卖了。只是可怜那些没有了营生的瞎子了,如此寒冬腊月,便是连吃饭的营生都被人夺了去。”
“俗话说的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老夫不过实话实说耳,姑娘若是不爱听,那便当老夫从未出言忠告罢。”老人微微不笑,并不恼怒,反倒停下脚步,悠闲的说道。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是胡言乱语说得痛快了,又何曾顾忌过旁人的感受?唤作是你,被人如此诅咒又该作何想法?”春花兀自气愤的说道。
“唤作是我,只怕会立刻跪谢此人,毕竟脸面与性命比起来,性命还是更重要些。”老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春花哧笑一声,“倘若那人只是危言耸听呢?”
“那老夫也会多谢那人,因为倘若是真的呢?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此言当真,那人便能救我一命。但若是顽笑之言,我也并没有损失什么。”老人缓缓说道。
“你这话倒是说的轻巧。那么我是否也能在街上如此危言耸听了?若是那人信了我便胡言乱语自圆其说一番,若是那人不信,我也并不会损失什么,对吗?”春花接口,反唇相讥道。
老人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说道:“姑娘若是执意如此,老夫也无可奈何。那么,只愿姑娘日后还能如此伶牙俐齿。”
“老人家还是先管好自身吧,所谓五十而知天命,老人家也该顺势而行,莫要无事生非。”春花冷声说道。
老人深深的看了春花一眼,抬步向前走去,他走了约莫十步的时候,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笑着说道:“只望姑娘切莫后悔。”
春花仰起脖颈,高声说道:“我劝老人家还是给瞎眼算命的留上一条活路吧。是老人家实在想要给人算命,那么老人家还是尽快改行吧,毕竟谁也不知明天会怎样?”
老人不语,回身而去,这次他再未停留,很快便出了巷子,消失在春花的视野当中。
春花被人如此诅咒,心头登时生出一股子无明火,她使劲跺了两脚,仍不解气,春花清了清嗓子,正要低声骂上几句,突然听到马蹄声作响。
春花精神立马为之一震,心中暗道定然是娘子回来了。她伸长了脖子向前望去,很快便有一辆四轮马车拐进了巷子当中。
车辕上坐着的人,瞧着眼熟,仿佛跟大公子来过一次。春花确定了马车上的人,之后便朝着马车狂奔而去,口中高声喊着:“娘子,你回来啦……”
马车很快停下了,车帘一掀,露出了宋如是含笑的脸。她笑着说道:“你这丫头莫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为你们带了东西回来,所以便老远迎了出来?”
“娘子,出事了……”春花焦急的说道。
宋如是看着春花的脸色不对,于是也收起了面上的笑意,正色说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莫要着急,慢慢说。”
“娘子,桂儿死了,王大娘如今正在咱们院中讨要说法……”春花瞧见自家娘子,突然之间便有了主心骨,陡然生出了满腔满腹的委屈与无助。
宋如是的面色登时凝重起来,她沉吟道:“此事可是与百草堂有关?”
春花点了点头,低头说道:“王大娘说桂儿的死,是郎中的失误……”
宋如是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回去再说罢。”说完,突地放下了车帘。晃荡的车帘就像是春花的心一般左摇右摆,总也不能归位。
院落当中静悄悄的,恰与隔壁间的喧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春花打头走在前面,有浓重的药味从后院飘了出来,春花不由回头去看娘子。
果然娘子的面色变得郑重起来,春花轻声说道:“娘子还是先回正房吧,等奴婢先去瞧瞧后院的情形?”
“无妨,合着她已找上门来,咱们便去听听她的那一套说辞……”宋如是平静的说道。
春花点了点头,抬脚朝后院而去。她刚到后院便瞧见了,蹲在树下熬药的蜡梅。
蜡梅拿着扇火的扇子,正侧头专注的扇着炉火。黄坯泥做成的小炉子,下面掏出了碗口大的洞,蜡梅一面扇着扇子,一面拿着帕子擦眼泪。
“蜡梅?”春花立在蜡梅不远处,开口唤道。
蜡梅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来,待看到春花身后的娘子时,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她待要上前,又恐药炉,火候不对。一进一退之间,她手上的帕子便又湿润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