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吐了口气,认真的说道:“此地实在不宜讨论这种话题,咱们还是快些让死者安歇吧。”
听到道长这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理由,周墨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他看向棺中之人,开口问道:“你可知道这位娘子是谁?”
道长点头道:“听闻这家有一长女,名唤柳儿……”
周墨霍然抬头道:“这娘子……莫不是……莫不是……就是……王大娘家的……长女?”
道长点了点头,沉重的说道:“此人正是这家的长女柳儿。”
“她是怎么死的?”周墨暗暗心惊,怪不得再见王大娘的时候,她成了那副模样,一日之内,痛失爱女,还是两个,也不怪她一时想不开。乱了心神。
“柳儿被人灌了水银,所以死了。”道长言简意赅道。
周墨从未听过如此奇事,也从未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桂儿的死,是因为屠夫的贪财,那么柳儿的死因实在突兀了些,及笄之年的少女竟然被人如此残忍的杀死,杀人凶手简直毫无人性。周墨突然愤怒起来,他压低了声音,恨恨的说道:“我一定要转到此人,把他绳之以法。”
“绳之以法,是衙门的事情,咱们如今能够做的,便是尽快找到那人。”道长沉声说道。
周墨点头道:“那么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道长转身出了屋子,声音从屋外传来:“如今最重要的自然是做完这场法事。”接着外面便又响起了含糊的低沉的念咒声。
周墨按了按怀中的荷包,又怜悯的看着大小两具棺材,而后轻轻盖上了棺枢,然后轻声出了屋子,仿佛怕惊扰了屋中的亡灵。
院中一片雪白,三尺深案上面均匀的铺着一层雪,院门口躺着的王大娘屠夫二人身上也铺着一层细密的雪花。昏倒之后的王大娘面上少了之前的癫狂之色,却又多了一份凄苦之色,许是昏睡当中依旧痛心。
周墨心中不忍,他弯下腰,把王大娘拖至屋檐下,之后又进了厢房,拿出一床被子,轻轻的盖在王大娘的身上。
做完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周墨,这才专心的看向正在做法的道长。道长动作娴熟,舞起桃木剑来,嫣然一副浩然正气,得到高人的模样。
雪花并没有因为做法的的道长而停止,甚至下得更密集了些,道长头上戴的帽子上面很快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有开始,便会有结束,道长这次很快便做完了法,他收好桃木剑,把剩余的符咒装入怀中,而后施施然的开了后门,走了出去。
被迫留下的周墨一脸茫然,道长果然是道长,即便无人观看,也要做完自己的法。之后,再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但是,自己又该怎们办?
周墨犹豫再三,他捏起拳头,走到屠夫身前,朝着屠夫的腿,狠狠的踹了几下,之后,关门,上门闩,翻墙出院,一气呵成。
周墨出了院子,左右环顾,哪里还有道长的身影。周墨望着墙头,暗叹一声,他今日翻越的墙头,比他一辈子翻越的墙头加起来还要多,想归想,做归做,周墨横着走了几步,瞅准墙头,胳膊一长,攀住墙头,略一使力,身子顺势而上,他又换了一条胳膊支撑身体,潇洒利落的下了墙头。
周墨刚刚下了墙头,脑后便挨了一个闷棍。他拼尽全部力气,回身,抬眸,在春花惊恐,惊吓,抱歉,愧疚的复杂眼神中,周墨霍然倒下,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周墨倒下的瞬间,春花手中的木棍,也随之落在地上,隐没在一片白雪当中。春花胆战心惊的弯下腰来,小心翼翼的把手指放在仰面躺着的周墨的鼻端,待感觉到一片温热的气息之后,春花收回手指,面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周墨是在一片杂乱声中,清醒过来的,他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情景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因为不知何时,他竟然又回到了王大娘所在的小院当中。
熟悉的三尺神案,熟悉的倒地屠夫,熟悉的悲戚哭声,唯一不同的便是这些繁杂的声音当中出现的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声音带着浓浓的悲伤,并急促的诉说着自己的这些悲伤,“百草堂中出了事之后,抓药的小伙计,便到处都找寻不到了,原本打算报官,没想到郎中被抓,于是我便慌了心神,一时之间也忘记了抓药伙计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被人绑到了这里?如今天寒地冻,又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雪,若是给冻出了什么毛病该如何是好?”
周墨听到春花口中的“捆”字之后,心中便不由的生出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微微活动了下胳膊,胳膊果然纹丝不动,他又悄悄的活动了下双腿,结果不但不能动之分毫,甚至还带着隐隐作痛的感觉,他眼睛眯起了一条缝,对着身下一瞅,果不其然,浑身上下被人用拇指粗细的绳索捆绑的结结实实,肩膀上面更是多捆一道,捆了两道。
周墨略微思索之后,便无力的闭上了眼睛,突地一道男声在他身旁响起,“你说的抓药伙计就是他?”
春花悲戚的说道:“捕快老爷,他就是我们百草堂的小伙计。他平日里做活最是稳妥,遇见客人又总是笑脸相迎,平日里不论老的少的都喜欢跟他聊上几句,有的主顾为了见他,更是从城东跑到城西来抓药,只为能够见他一面。这么一个尽职尽责的小伙计,竟然被人狠心绑到了此处,那人简直是丧尽天良,丧心病狂,日后定然跟丧家之犬一般,人人喊打。”
如同真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一般,表扬与夸奖虽说也会迟到,但不论时间长短,时光流逝,总不会缺席。
听到姗姗来迟的夸奖,被捆得跟个粽子一般的周墨,心中蓦然一喜,若不是被捆得结结实实,他几乎想要大笑几声。“他不仅是个抓药的伙计,竟然还做得很好?”男声惊诧道。
心中美滋滋的周墨,心中蓦然生出一丝不安来,因为他感觉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