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话音刚落,便有个小丫头从床榻下面钻了出来。她立在床榻前,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淡青色袄子,一边口中嘟囔着:“早知如此,我今日便不穿着这件新袄子过来了。”
桃儿半是讨好,半是歉意的伸手帮着那丫头掸了几下小丫头身上的袄子,口中说道:“拾儿,我有件鹅黄色的袄子,想来你能穿,你待会儿走的时候,一并把那件袄子一起带走吧。”
拾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口推辞道:“我奉夫人之命来瞧桃儿姐姐,哪有从桃儿姐姐这里拿走东西的道理。”
桃儿笑道:“又不是值钱东西,那袄子就在那个柳木箱子里面,拾儿,我不便起身,你自己开箱去取罢。”
拾儿听到不是值钱的东西,面上便带着懒懒的神色,在桃儿热情的指引下,拾儿这才抬眸看向放在墙角的柳木箱子。
这柳木箱子涂着一层清漆,看起来倒也干净,拾儿这才抬步走了过去,她打开柳木箱子,没费多大功夫便瞧见了桃儿口中的鹅黄色袄子。
拾儿眼前一亮,这鹅黄色袄子竟是用素软锦所制。拾儿又惊又喜,她忙看向桃儿,口中惊奇道:“桃儿姐姐,你这袄子,太过贵重了,我实在不能收。”
桃儿支着胳膊看过来,眼看着拾儿面上的轻视之色消失殆尽,她才笑着说道:“这件袄子原是去年做的,我一直舍不得穿,不过穿过一次,便再未上身。如今我穿也小了,在我这箱子里搁着也是搁着,还不如送与你。拾儿你年纪虽小,模样却好,若是穿上这件袄子定然好看。”
拾儿扭捏道:“桃儿姐姐说什么呢?”
桃儿笑道:“你这小丫头害什么羞呢?你如今年纪小,尚且不能体会相貌的好处,等到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咱们生来为婢,有些个相貌好的,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也不在少数。”
这话说到了拾儿的心坎儿里,她摸着手中光滑似水的素软锦,低声说道:“桃儿姐姐,以后还是少说些这种话罢。”
桃儿见状,便转开了话题,“杏儿为人谨慎,此计实施起来,只怕颇有难度。”
拾儿突然笑道:“杏儿虽是谨慎,但又能如何?最后做主的还是你家姨娘。若是此事能够做得好,功劳自然全在你身上。桃儿姐姐生的好看,日后自然有个好前程。”
桃儿捂着嘴巴笑道:“你这小丫头懂什么,你可知什么叫好前程?”
拾儿眨着眼睛说道:“对于咱们来说,好前程自然是能够脱了奴籍,然后寻上一门好亲事,这样就不用在为人奴婢了。”
桃儿赞同道:“你这小丫头年纪虽小,懂的却是不少。但是没有主家庇护,小门小户更容易生是非。”
拾儿不解道:“桃儿姐姐这话是何意?”
桃儿隐晦道:“拾儿,你如今还小……”
雪后初晴,阳光白的耀眼,撒在雪地上,恍的人睁不开眼睛。
拾儿抱着个小包袱,悄悄从茹云阁后院摸了出来。她只捡着人少的地方走,好在雪化之时,最是寒冷,所以,拾儿一路上并没有瞧见什么人。
拾儿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这才从茹云阁走到了正房当中。守门的婆子见到拾儿,抬了抬眼皮把拾儿放了进来。
拾儿刚刚进了院子,便瞧见正房门口帘子一掀,出来的丫头正是日日守在夫人身旁的灰衣丫头。
拾儿对上灰衣丫头的眼睛,一颗心不由“彭彭”跳了起来,灰衣丫头的目光柔和,可是被她的目光盯上,就仿佛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
拾儿虽然不知道这丫头为何会整日里穿着一件灰衣服,也不知为何这丫头名字叫做离愁,但这些问题只能埋在心底,并不能问出口。
离愁瞧见拾儿回来,开口说道:“拾儿,何时来的?”
拾儿把包裹紧紧捂在胸口,小心翼翼的回话道:“奴婢刚刚到,便瞧见了离愁姐姐从正房里出来。”
离愁目光扫了拾儿怀中的包裹,却并未开口问任何问题,只对着拾儿说道:“我先去禀报夫人。”
拾儿点头应了,便抱着个包裹走到回廊下面,乖乖等着。老话说得好,下雪不冷化雪冷,拾儿在回廊下面站了一会儿的功夫,便开始手脚冰冷,忍不住打起冷颤来。
拾儿抱紧了怀中的包裹,这才感觉到一丝暖意。但是立在地上的双脚,却是渐渐僵硬起来,就在拾儿双脚冻的几乎麻木时,棉帘子一掀,却是离愁探头对拾儿说道:“拾儿,进来回话吧。”
拾儿轻轻抬起麻木当中带着刺痛的双脚,轻手轻脚的跟着离愁进了正房。不同于外面的寒冷,正房当中极为温暖,拾儿悄悄舒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周围。
刺史府后院的正房,正是刺史府当中每一个丫头仆妇们最为向往的地方,能有机会来到正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得到夫人看重,一种是得到了被夫人看重的机会。
拾儿虽是来过两次,但是每次来到正房的时候,还是紧张不已,她跟着离愁来到里间。夫人正半靠在榻上,垂首低眸,看着手中的东西。
拾儿离得远,也瞧不见放在夫人手中的究竟是个什么稀奇物件,想是听到二人的声音,齐氏随手把东西放在织金锦软枕下面,抬眸看向拾儿,柔声说道:“拾儿,你回来了。”
拾儿屈膝行礼后,才小声说道:“回禀夫人,奴婢刚才茹云阁出来。”
“桃儿可好?”齐氏关切道。
“奴婢瞧着桃儿姐姐的伤势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桃儿姐姐心情似乎也很不错,刚才还跟奴婢开玩笑,说什么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什么的,想来过上几日也就无碍了。”拾儿脆声答道。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桃儿这话说得倒是耐人寻味。”齐氏轻轻摸着肘下的织金锦软枕,似笑非笑道。
“只是不知这话是在说她自己,还是她家姨娘。无论桃儿说的究竟是谁,这话都不该是她一个小小丫头能够付诸于口的。”离愁意味深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