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歹能回去了,暗地里那些疙瘩,可以有,但必须在人后,过后还需对他濡慕依旧,当此事从未发生。
需要闭口不言,主动掩过,并濡慕尊敬依旧,才有可能将表面关系修复。
谢耀的态度,对她的生存空间至关重要。
至于母亲樊氏,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增添露出破绽的风险,暂时不打算告诉她了。
盈珠唇角紧抿着,这对她而言,真是一个非常高难度的任务,但她只能压下心头对谢耀的厌恶、不忿,努力回忆着原主的情感和态度。
盈珠最终轻叹一声,她也不想对那个渣爹笑脸相迎,只是现实面前,先把生存问题解决了才能想其他。
大船顺风沿水而下,行得很快,从泾河入泧水,再抵达芜城码头,也就二十四小时左右的时间。
第二天中午,大船抵达目的地,下锚靠岸,一船人立即蜂拥而下。
盈珠提前下了一层等着,她留心观察着身边的船客,有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儿女,两个较小得抱着,还有大大小小的行囊,提都提不过来,剩下那个最大六七岁男童蹦蹦跳跳往前头,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他父亲立即要骂,盈珠上前两步,将男童扶起,放粗声音笑道:“小心些,挤下水就麻烦了。”
她顺势牵着男童走在孩子父亲的身边,孩子父亲连声道谢,盈珠微笑,和他说话。
盈珠成功的混到了这一家五口当中,一行人顺着跳板下去,看着像一大家子似的。
盈珠牵着男童,和这家人一起挤过熙熙攘攘的码头,直至出了码头范围,人流减少,她才放手,挥手和这家人告别。
在个摊子上买了碗粗茶,和另一伙人拼了一张桌子,盈珠这才将视线投向码头,细细打量。
刚才不敢东张西望,唯恐露馅,现在出来后这么仔细观察,没多久,便发现有些不对。
有些男人不断在码头内穿行着,不像旅客也不是摊贩,正里外徘徊,不动声色四下扫视,重点是船那边涌下来的旅客,他们似乎将目光放在像她这般大小的女孩身上。
码头有人巡逻,这不奇怪,甚至在此谋生的扒手小偷也不少,只不过,引起盈珠注意的这些人,个个腰挺背直,步伐匀称,粗衣麻布打扮看起来毫无特点,其实身上的气息很像原主接触过的那些兵士。
有人将麾下兵士遣出,乔装守在码头等待暗寻。
谁的人,不言自喻。
盈珠垂眸,一口将碗里茶水饮尽,低头站起转身,心道,果然码头有蔡义的人,去芜城的路上及城外,肯定还有。盈珠判断得一点不错。
芜城,信阳王府。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护卫簇拥下自侧门而出,缓缓前往北城的法华寺,进香添油后,并未立即折返,而是顺便去了位于法华寺不远的蔡府。
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穿暗红色拽地长裙的娇美妇人,绫罗锦缎,美妇身姿袅袅雍容华贵。
这正是信阳王谢耀的侧妃,蔡氏。
蔡氏一入正厅,其兄蔡义已等着她了,挥退下人,她立即问:“如何了,可有消息?”
这是谢耀回来的第六天,也是蔡氏命撒开人手至各水陆要塞乔装暗搜的第六天。
蔡义眉心蹙起,摇头:“还没有。”
蔡氏面色一沉,这样下去不行,这么一次千载难逢的契机,若不能除了盈珠姐弟这块绊脚石,她必饮恨终身。
要不是这次谢盈珠下落不明,其弟谢嘉偷溜出去寻人,她也寻不到这等好的机会。
蔡义如何不知?蔡氏母子的利益,就是蔡家的利益,他只有更尽心尽力的帮助,并没有任何放水,可是问题是私下行事到底不方便还得藏着掖着。
芜城这么一个锦州最繁华的城池,每日来往多少人?动作小了人手不够,动作大了怕被王爷察觉。
蔡氏踱了两步,抬头:“大哥,你再添人手,码头、各陆路要塞,还有城外,都撒开来找,若这对姐弟真活着回来,务必要先将人暗自截获!”
蔡义一惊:“妹妹,这么大的动作,怕会被王爷察觉!”
“就是要让他知道。”
蔡氏此举,就是要试探谢耀态度。
有蔡义在,她在军耳目灵通,已知道了同车奔逃时,最后独谢耀成功逃出,而盈珠不见踪影的事。
谢耀对外说,是奔逃过程被迫分开了,但蔡氏却一句不信。
说来,她也是极了解谢耀为人性情的,她心里有某个猜测,其实已经是真相了。她也早断定了这就是真相,所以才会如此,到处令人搜查,最后她索性直接试探谢耀的态度。
谢耀好名,她知道,倘若盈珠不死,那结肯定落下了。蔡氏就是要试探这个结到了什么程度?
要知道,谢耀正值壮年,如今佣兵占据一方,膝下可是不缺儿女的。
能为性命弃第一次,那有无可能为了名声弃第二次?
她就是要大动作,刻意不隐瞒谢耀的大动作,若他不悦,他们就顺势收敛了明面的动作,表示听从。
蔡氏并不惧怕谢耀知晓自己对盈珠有不轨之心,后宅明争暗斗他不是不知道,只要不触犯他底线的可以了。
服从,全无二心,就能容你。从前谢耀的底线是不许伤及性命,那么现在呢?经了这么一码事,谢耀的底线可有调整?
蔡氏决定试一试。倘若一如旧日,那她就转明为暗。
但如果不是,那……她觉得,这个几率并不小。
蔡氏一双精描细绘的美眸闪过厉光,“要快!那丫头是个有算计的,若被她顺利摸回来,恐怕会生变。”
芜城,信阳王府,书房。
红墙绿瓦的大庭院回廊,精兵亲卫持刀而立,满面肃然。
有一个青年将军信步至近前,门外亲卫立即拱手:“见过谢校尉。”
被叫起到名字后,亲卫立即入内通禀,很快,谢耀就把人叫了进去。
“阿赋?”
谢耀捏了捏眉心,回来至今他都忙着调整布防,以防柴昌趁机进攻,饶是他精力充沛,也甚觉倦怠。
见人进来,问:“营中兵器查整如何?兵马演练呢?”说话间,他扔下笔站起,活动一下筋骨。语气亲近,姿态随和。
“禀叔父,武器足备,重点盘查后未见纰漏,连日来,营中白昼夜间接连演兵卒,未曾懈怠!”
这青年将军身形高大,浓眉大眼皮肤略带麦色,是个长相英俊的青年,轮廓有几分谢耀的影子,正是他的嫡亲侄子,谢赋。
谢耀有一同母胞兄,可惜年少早逝,独留下一子。
谢耀十分重视这个侄儿,幼时亲自教导武艺,长大又亲自指点营中之事,即便放在亲儿子们里头,这也是例外的待遇。
叔侄关系极亲厚,因而谢耀“嗯”了一声后,重新坐下后抬头,却见侄儿面上有些犹豫,欲言又止,他便道:“犹犹豫豫做什么?有何事赶紧说来。”
谢赋忙禀:“叔父,侄儿今早听说李平将军训斥麾下懈怠,欲多演训。蔡义将军便自动请缨,揽去巡城之值。”
非常时期,为防金州细作搞鬼,谢耀一回芜城,就从营调出精兵巡逻城内城外,确保太平。
由于还要练兵,这任务就由留守的几员大将轮流抽麾下兵士负责。李平和蔡义,皆在其中。
李平嫌弃麾下军士不够精炼,正欲多操练备战,却被轮到日子的巡逻任务打断,抱怨两句时被蔡义听见了,蔡义乘机便主动将此事揽去。
若是平时,倒没什么,只是此时盈珠姐弟生死未卜。
蔡义,蔡氏,谢赋心里不禁生了些异样。
谢赋此时特地在谢耀跟前提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毕竟谢耀肯定不需要他告知的,不管包揽还是调换,涉及营务安排就没有私底下的,李平和蔡义肯定已报与了谢耀。
谢耀闻言,眼帘动了动,目光投在案上正打开一封军报上,他的手捻住,指腹微微摩挲。
这封军报,正是方才李平蔡义送上的,简简单单一件事,他打开了足有半个多时辰,都未曾下笔批复。
垂眸,将那数十个字又看了一遍,眼帘遮挡下,他眸光变幻,晦暗不明。
诸般思绪,一瞬闪过,最终他提起笔,批了一个允字。
笔浓墨饱,十分清晰的一个允字,写下后,也就代表着他放弃了他的嫡亲儿女。
再抬眼,谢耀神色已恢复平日干脆果断,把军报随手递给侄儿,“去给李平和蔡义。”而后奋笔疾书,再不看一眼。
蔡氏得讯,大喜过望。
“好,好,太好了!”
果然,她赌赢了!
她立即叮嘱兄长:“大哥,你尽可能增遣人手,务必尽全力,一定要将那两个小崽子拿住!”
“只要有口气就行,剩下的交给我即可。”
她此言,当然不是因过分仇恨盈珠姐弟,务必亲自手刃。
而是分寸,不让兄长真沾上谢耀子女的性命,最起码名义上不能。
蔡氏能走到今时,凭借的可不仅仅是母家和美貌,还有心计。
“我知道。”
蔡义也是精神大振,只是喜过之后,他有些迟疑,“就怕察觉不妥,他们不来。”
增大力度搜寻,既有谢耀默许,这不是问题。
现在怕的反而是盈珠若真侥幸不死回来,要是察觉心生警惕反会远离。
“不会的,你且放心。”
蔡氏闻言,挑唇一笑,信心十足:“有樊氏在,他们必来。”
而此时,盈珠已抵达芜城门下。
芜城乃锦州第一大城,人来客往很是繁华,从西郊大码头到城门这一片,繁华程度并不逊色于城内,大道上人声车声喧嚣不断。
对盈珠而言,这最合适不过,她小心翼翼的七绕八绕,在傍晚时安全抵达城门外。
非常时期,城门把守很严,门洞左右设了卡哨,进出都要接受检查。她观察了一会儿,这检查还很仔细,会搜身。
想了一下,盈珠打算晚上再进,芜城有夜市,规模十分之大,每每入夜时分人流暴增涌入,检查肯定得放松的,到时候再想办法混进去。
于是,她找了个小饭馆,先吃了晚饭。
盈珠琢磨着,要不试着找个商队,看能不能蹭一蹭,还脑补了一出电视剧里的画面,显然这样更安稳。
这样想着,匆匆吃了饭就起身,只是一出饭馆大门,她立即发现不对。
那些乔装搜寻的人多了许多,这位置是城门附近一个小巷巷口,往喧闹的人群望一眼,竟就发现十几名东张西望的大汉。
竟比之前添了一倍不止,还有几个正往这条巷子走来。
盈珠眉心一蹙,立即压了压帽檐,退入巷内,闪进了一侧小巷避开。
在暗处正琢磨着怎么办,这条街不长已走到尽头,还可以望见城门,她看了一阵,发现刚才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乔装搜寻的人确实多了很多。
她抿唇,打量周围几眼,正要离开,却见那边传来马蹄声。
盈珠回头一看,却见城门处“哒哒”马蹄声起,一银甲青年将军正率亲卫从青石大道尽头转出,骑马直奔城门而来。
这青年将军浓眉大眼,皮肤健康,正是原主的堂兄,谢赋。
盈珠自然不可能直接上前拦下谢赋跟他回府,这样风险太大,虽然原主和谢赋关系不错,但依旧不能大意,心里不安,刚才她就打算暂停计划,先观察清楚再行动的。
芜城消息她一点都不知道,实在不能莽撞。
谢赋将批复后的军报交了给李平蔡义,他去了一趟军营,回来一路,无需过分留心,便对周围那些暗中搜寻的人有所察觉。
入了府,回了自己的院子,进入书房屏退下人,他坐下,静静垂眸沉思。
手里习惯性捻动一串佛珠,他不信佛,但他去世的母亲信。他母亲去得早,没能留下太多东西给他,这佛珠就算是一个。
佛珠圆润光泽,大拇指捏着一颗颗转动,他垂眸盯着,窗扉半掩,投下一片暗影。
良久,他站起,将佛珠放回去,而后转身出去。
他去了西院,西院是府里陈太夫人所居之地。
陈太夫人出身伏金国,乃懿虢王之女,封郡主。年轻时矜贵非常,至晚年虽皇权式微,但她儿子却雄踞一方,一生显赫居高。
西院正房,宽敞明亮的室内,檀香浮动,摆设古朴简洁却隐见高奢,正中那张三级梨花方木围屏坐榻之上,一个鬓染银霜的老妇含笑招手:“赋儿快来。”
“今早不是来了一回么,怎么这会又来?”
谢赋俯身见礼,笑:“有些空闲,难不成祖母不许我来?”
“这皮猴!”
笑骂一声,祖孙二人说了两句,陈太夫人就问:“可有你嘉弟和盈珠的消息?”
这话,陈太夫人每日至少问几回,儿子请安她问,孙子请安她也问。
谢赋端茶盏的动作一顿,慢了一息,才道:“未曾。”
他低头呷了口茶,却有些烫,将茶盏搁回茶几上。
问候了老祖母,说了一阵子话,陈太夫人也没多留孙子,便催促他自忙去。
“孙儿告退。”
“去罢。”
谢赋一走,陈太夫人笑意便敛了起来。
孙子是她养大的,方才那一瞬迟疑,没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到了解谢耀,可能这世上任何一人都及不上陈太夫人,眉心收拢,她招了心腹嬷嬷来,“让人去寻李平,就问……”
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李平原是她陪嫁侍卫的亲孙,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嬷嬷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左右,便匆匆折返。
“你说什么?!”不好预感落实,陈太夫人失态的站起。
抿唇,来回踱步,许久,她问:“府里什么动静,樊氏呢?”
嬷嬷忙禀了,“王妃心急如焚,夜不能寐,不断打听外头消息。”
又将府内较大的动静禀了一遍,包括蔡氏去了几次法华寺祈福还愿。
正午时分,阳光直直洒在屋檐上,深秋时分室内却很冷,陈太夫人立在门后的阴影处,神色晦暗不明。
许久,她道:“去吧,你去将蔡义近日的动静透于樊氏知晓。”
樊家早败落,樊氏在军无人,无法得知外头暗流涌动,盈珠姐弟已危机四伏。
嬷嬷领命而去,在原地立了片刻,陈太夫人去了佛堂,如平日一般跪在蒲团上。
只她却未曾念经,沉默半晌,喃喃道:“愿孙儿孙女,活命就好。”
至于樊氏……她闭上眼睛。
“怎么样?!”
信阳王府正院,樊氏一见心腹嬷嬷回来,立即疾步快问:“快说!”
樊氏昔日也是端庄贤淑的美人,如今满面憔悴,樊氏的焦虑在今日达到顶峰,她等不及嬷嬷问安,冲上前一把就抓住对方手臂。
嬷嬷沮丧道:“婢子等打听过,巡逻的果然是蔡义麾下的飓风营。奴婢等还特地在侯府附近、城内和城外转悠一圈,发现有许多似是营精兵打扮的男子,做布衣打扮,正在来回搜寻,人数众多竟是各处都有!”
一时天旋地转,樊氏连退数步,跌坐在椅子上。她悲声恨道:“谢耀!谢耀!你竟心狠至此!!”
如若没有谢耀的默许,蔡氏兄妹如何敢猖獗如斯?!
心胆俱裂,又恨又悲,嬷嬷哭道:“王妃,怎么办?”
外有天罗地网,内里有谢耀视而不见,外头有蔡义如狼似虎,自家儿女一旦冒头,只怕十死无生!
偏偏双方实力差距太远,根本使不上力,怎么办?
一双儿女若出事,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行!她即便拼了一条命,也得为儿女闯出一条活路来!
柔弱了半辈子的樊氏,今日眉眼一片坚毅,她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顿时站起,“备车,我要出府,就说去清远寺!”
嬷嬷忙问:“您这是……”
这时候,还去什么清远寺?可无权无人,出府也没用啊?
“我们去城楼。”
去人最多的地方,消息能第一时间传出去,遮都遮不住的地方。
樊氏声音低且嘶哑,却十分清晰:“随行都选我们的人,我们佯装去清远寺,中途拐去城楼。”
樊氏也近日频频去了清远寺,如今再去,也没人觉得异常,下人忙打开侧门送出。
辘辘车行,又急又忧,倏拐了一个大弯,直奔城楼。
马车停在城门墙根下,守将得讯惊慌不已,忙迎了过来,“王妃,您这是……”
“不知,王妃何故前来?”
樊氏认得此人,乃蔡义心腹李息,心下越发愤怒,又一阵悲凉,冷道:“我去何处,难不成还需你过问?”
李息语塞,樊氏乃是王妃,锦州主母,不管内里如何,明面上还真不能不敬。
城楼虽重要,但到底也不算绝密之地,樊氏就领着几个女流上城楼,他还真不能拦。
皱了皱眉,李息招来心腹,命立即报予蔡义,他急忙跟上。
樊氏已绕至石阶,抬阶而上,步伐很快。
心腹嬷嬷回头瞥一眼身后三丈外的李息,后者不敢过分靠近冒犯却紧紧尾随,她低声问:“王妃,您真要……”
嬷嬷惊惶焦急,不知所措。
樊氏腰背绷得极紧直,挑了挑唇,却露出一抹悲凉讽笑:“嬷嬷,你不知,谢耀此人,最是无情无义不过。”
就譬如当年她的母家路栾樊氏,若他肯出兵相救,绝不至于就此倾覆,偏他疑心樊家背叛,宁可错一千,也不肯放一人。
眼睁睁看着路栾城破,樊氏一门皆灭。若非还有儿女,当时她也一起去了。
但她偏偏还不敢将真相告知自己的儿女,怕埋下怨恨祸根,孩子小会露痕迹,害了一双年幼子女。
只按捺苦忍多年,终究还是避不过。
谢耀无义,不动疑心心还好,一动疑心,便祸根深埋,而他这人心狠,惯常一不做二不休。
偏芜城是他老巢,势力重地,一旦进来便插翅难飞。
樊氏心里很清楚,自己就是个诱饵,有她在,即便察觉有异,一双儿女也是必来。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要去掉这个诱饵!
樊氏的车才出大门,蔡氏就接到消息了。
“她这是干什么?”求神拜佛?这都傍晚了。
蔡氏皱了皱眉,樊氏在她计划里,虽不用动,但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她立即命人尾随跟着,以防出岔子。
等了没多久,两则消息前后脚来了,一个是她遣出的人,说樊氏马车突然掉头,去往城门方向,二是蔡义接到李息消息后,立即打发人来传话。
“去了城楼?”好端端去什么城楼?
樊氏异常的举止,立即让蔡氏意识到有变,只是对方意欲何为她还不知道,眉心紧蹙,但还是赶紧命令道:“快!传话舅爷,让赶紧聚拢人手过去,随机应变!”
而盈珠此时却生了些奇异的感觉,她打定主意后,并不在城门外久留,一边小心避走,一边留心身边经过的货车商队,看看能不能有混进去的机会?可惜时间太短,并没有找到机会。
此时已夕阳西下,余晖渐渐少了,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涌向城门的人流增大,时候已差不多了,盈珠决定不再寻找,转身汇入人流,重新折返城门方向。
忽然心脏猛地跳了两下,随即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慌,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样。
捂着心口正要往前走,忽然前面一阵人声喧哗,紧接着,眼前人流迅速往前方奔涌了过去。
怎么回事?盈珠皱了皱眉,她本来不想去凑热闹的,正要绕路算了,谁知喧闹中忽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是王妃!”
“信阳王妃在城头上!”
盈珠闻声一惊。
原主的娘?!她娘怎么可能会在城头?
盈珠心里还没想明白,脚却已经顺着人流往前奔去。
青石板大道极宽敞,只是人也极多,尤其接近城门前那一片,已经是水泄不通。
一路上盈珠被人踩了无数脚,她也踩了别人很多下,头顶的毡布帽子要不是一直按着早被挤掉了。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外围,视线终于不再受阻,她忙抬头望去。
只见一名青衣美妇,正静静伫立高大的城楼前的城墙中间。
她就紧挨着城墙,城头上下已举起了火把,她上半身映着火光,颜色十分清晰。
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就凭借这么一眼,盈珠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这真是原主的母亲!
她娘怎么来了?
这是城头,王妃上城头要知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忽然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盈珠心脏再次怦怦乱跳起来,很急促,她急忙顺着人流往前挤。
而正在这时,樊氏动了。
特地留在下头的心腹侍女奔上来禀,说王府方向有飞马奔来。
不能再等了!
她垂目看了一眼,好在底下的人也足够多了,一旦发生大事,保证能飞速宣扬整个芜城乃至锦州,捂都捂不住。
她的儿女聪颖,闻讯后,必不会再贸然往芜城来了。
“王妃?!”
一直候在另一边的李息闻听王府飞马来,大松了口气。
只他才迈开脚步,耳边骤一声,“滚下去!”
“你给我滚下去!”
樊氏厉喝一声,头也未回,竟然直接抱住城垛,脚下猛一蹬,整个人奋力往外一翻!
她跳下去了!她竟直接跳下去了!!
这一瞬,嗡嗡的喧闹因为这一幕而戛然而止,城楼底下所有人异常震惊,眼睛瞪大,一时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了。
盈珠蓦然一抬头,浑身血液仿佛被冻结住,头脑嗡一声。
只见一抹青色衣袂翻飞,带着不可阻挡的决心和绝然,从城头上猛一跃,飞纵而下。
她是一个母亲,她无计可施,她只能以自己的生命,为她的孩子示警,斩去引他们自投罗网的唯一诱饵。
砰一声闷响,地上绽开一朵血花,重重溅开!
城头上下死一般的寂静,人这么多,却在此时就如同进入了静默的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谁“啊”一声惊呼后,人流忽涌动,混乱比之前更加。
“王妃她怎么……?!”
“她死了!”
“好端端的,怎么跳下来了啊?!”
一时间各种声音穿透耳膜,直击她的心脏头脑,盈珠一阵晕眩,似是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喃喃:“娘,娘!”
心头剧痛,仿佛如同炸裂开一般,泪珠滚滚而下。
愣愣,骤不顾一切往前冲:“娘!娘!!”
声音悲凉,又高又尖,她仿佛丝毫不觉。
只是就在这一瞬间,远近又是十几个人倏地转头望来。
视线如刀锋,锐利又准确,几乎是同一时间,唰唰几声尖锐哨鸣,这十来人已推开身前遮挡,急急往这边靠拢。
不好!
盈珠后脊一凉,飘飘荡荡的魂魄刹时归位,她早就察觉不对了,所以不安。
什么情况,才能将原主的娘逼得如此?
这芜城,又是谁的地盘?
种种线索,终于被串联在一起,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盈珠想明白了一切。
只是她心里更明白,现在不是被悲伤情绪冲昏头脑的时候,她不能让她白死!
盈珠浑身一震,最后望一眼城下血花遍地的那一处被人绕道而行的方向,闭眼一咬牙,立即转身。
只是那些混在人群中乔装打扮的精兵却极多,他们身体素质比盈珠强多了,迅速推搡拉拨后,速度的往目标靠拢。
在一声尖锐哨声,召唤了在场所有同伴。
这样下去不行,汗水混着泪水,滚滚而下,这大概是原主内心深处的悲伤,盈珠伸手重重一抹,奋身冲去。
可是人很多,拼命往城门方向涌过来,逆流而去的盈珠根本寸步难行。
眼看那些人越来越近,盈珠重重喘了一口气,急中生智,她伸手入怀拿出钱袋,猛的一扬。
银子一大把飞上半空,如仙女散花般落下。
大喊一声,“有银子!”
这下一大片人群当场就乱了,这些人都是普通人,并不是什么富人,哪有见钱不捡的道理。
不止近处,就连远处的人群,也瞬间狂奔涌了过来。
那些要靠近的人瞬间就被阻挡,同时盈珠身边的人都在俯身,腾出空间。
她立即拼命往外挤去,不知被撞了多少次,不知被踩了多少脚,盈珠头顶毡帽不知何时被挤飞了,她全然不顾,努力挤过人流最密集处,立即朝最近的巷口狂奔起来了。
可惜她还没安全,这边聚拢的人手实在太多了。
“在那边,她快跑进巷子了!”
那些男人到底身体素质过硬,挤出来并未比盈珠慢多少,手一指厉喝一声,立即为乱撞四顾的同伴指明方向。
盈珠有些绝望,对方人太多了,包抄围堵,身体素质也比她强太多了,根本就跑不过对方。
后是越来越近的急促脚步声,还有“在那边”,“带人绕到那边拦截”等一连串声音让人更加紧张。
盈珠用尽全力往前狂奔,不断在曲折迂回的巷子左右转向,可终究还是被越追越近。
而让人绝望的是,长巷奔到尽头,竟然是死胡同!
天要亡我啊!如果这是场梦的话,那一定是一个又长又悲痛的噩梦,快点让她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