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巨型雌蚺似乎是能够完全听得懂九小寒的话语一般,气得只喘粗气。
对于从雌蚺那硕大的、丑陋的两个瘪鼻孔中“呼呼呼”地喷出的臭气,九小寒又是一阵嗤之以鼻的厌恶。
心道说,人总归是要有一死的,可是,我九小寒要么是效仿六师兄、七师兄、八师兄为了伏妖而战死;要么是和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他们一样,为了给师父寻医问药、上刀山下火海而“万死”;再不济,要么是一无所获而在这肆冷寒天里冻死、饿死。
反正,无论如何,就是不能被这只妖物的口气给臭死了啊!这说出去,我还怎敢自称是伏妖道人无为子最得意、最疼爱、最“金观藏骄”的十三徒弟呢!
早知道,在平日里,就应该多在师父的那藏书阁里再多待上个把时辰了。那样一来的话,还能从那些记录着各种奇门遁甲之术的古籍里学到点其他的“鬼”招式。此时,九小寒也好可以先对其施一套小法术,让面前的这只既硕大又凶恶、还会“鬼未”惑同类、“吃人不吐骨头”的孽畜干脆先不要呼吸了,然后,再说,与它来一场“鸡蛋碰石头”式“生死决战”的后话了。
可是,如果,当初,师父愿意传授给九小寒御剑飞行术的话,很可能就不会面临今天这种逃也逃不掉、硬斗也打不过的窘境了。只要会御剑飞行,以九小寒那“手下总会留情”的悲悯性子,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痛下杀手的,大不了,自己不再恋战,一飞了之,便罢。
“师父啊师父……您教徒儿如何悔不当初,哎!如今,说什么都完了!”九小寒心生出一万声遗憾的叹息。
就在此时,与九小寒已经相隔数百里之遥的清心山清心观中,观主静室中的床榻上,一位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白胡子老道士,正身着一套轻薄棉质白袍,安详地仰面平卧着,双眼紧闭,微弱得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息时有时无着。
自从九小寒二十岁生辰后的那一日凌晨子时,无为子就开始沉睡不醒了,仿佛如同传说中的“植物僵人症”一般。而且,当时,无为子发病之突然,让清心观中所有的弟子都十分措手不及。
刚刚,当九小寒心中正反复碎碎念、捣鼓着无为子的时候,无为子露在被子外的手指似动非动地抽搐了一下似的。
而,守在无为子身边的十七弟子悟彦,正双膝盘坐在师父床前的一个旧蒲草团上,似醒非醒地像打着瞌睡。
也许是感觉到了些许轻微的动静,只不过,等到悟彦猛地睁开眼睛之后,望了望面前静如暖尸般的师父,而且,无为子的手又重新僵持成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了。
悟彦发现并无任何异常,于是,便轻轻地从地上起了身,探上前去,将师父的手臂重新掖回被角里去;然后,自己又回坐在蒲草团上,双手捻起了子午诀结印,再次微闭起眼帘,心中开始默念起了《晚功课经》。
只不过,这时,在悟彦的脑海中反反复复浮现出来的画面,却是此前的那晚,九小寒从他换下的脏道袍里偷走“猎妖卫”令牌、在静室门外拜别了师父、挎起蓝格子小包袱独自溜出山门的背影。
或许,九小寒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位平日里不爱多言的十七师弟悟彦,一直在身后默默地注视了自己那么久——久得恐怕连悟彦自己都快忘记了至今有多少年了。
尽管,九小寒心中仍有些不露声色的胆怯,但眼瞧着,那只巨型雌蚺宝石绿的那一双圆溜溜的贼眼珠一直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反而,觉得自己在气势上定不能先颓了。只是,九小寒也不知道,那只又鬼又臭的家伙,正在对九小寒打着什么歪主意,故而,九小寒只能先做出全面防御术的姿势来。
九小寒并不是不能再打出一个结界来保护自己,只是,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惟有十七师弟送给自己当生辰礼物的那条“仙柳藤”手链,还能派上些许的用场,只是,九小寒真心舍不得,拿它暂时来当承载道咒的法器……
刚想到这里,只见眼前的这只巨型雌蚺,再次张开口气熏天的大嘴,那条紫黑色的信子吐了出来,而且越来越长,犹如一条永无止境的长锁链,直奔着九小寒而飞来。
顿时,九小寒双脚原地一踱,全身挺直,左手食指、中指伸直,大拇指压住无名指和小指,打出了剑诀的结印,右手将稳持的那柄软剑直飞了出去。九小寒口中默念着清心伏妖术第三式“人剑合一”的口诀,空中的软剑,正在与那条还在四处流淌着墨绿色口水的蚺信,灵活得搏斗了起来。
安全地被包裹在结界里的皇甫翊,紧张的目光,时不时看一看嘴里正在嘀哩咕噜念个不停、语速越来越快的九小寒,又时不时扬起头来瞧一瞧半空中“舌剑乱战”,两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似的。
开始的时候,九小寒还略微占据着上风;但是,没过多一会儿,九小寒就已经很明显地有些力不从心、法能不足了,额头上、鼻尖上也开始冒出大颗的汗珠来了。
倘若是,在那五百多年以前,就眼下九小寒刚刚为子玉布出来的这点道法结界,对于战无不胜的离勿仙君而言,也都是指尖一点就能戳破的小把戏。可是,现在,武功和体力方面也就只能和银白雪狼缠斗一阵的皇甫翊,竟然被九小寒的结界严严实实地困在里面,出来不得,也着实让他干着急、帮不上任何忙啊!
那条巨蚺信子的舌尖似乎有种无形而又十分强大的磁场吸力,将站在地上默默念着咒法的九小寒,连同裹缠在空中、还在自动挥舞着的软剑,一并吸了起来。
皇甫翊惊讶地望着,九小寒的身体腾空而起,越来越高,随着软剑被巨蚺信子,一并吞卷到了它的血盆大口之中。
“九小寒……”皇甫翊捡起脚边的一块碎岩石,从里面砸向结界壁,然而,毫无任何效果,只能继续撕心裂肺地大嚷着,“孽畜,放开他!”
连人带剑含在嘴中的巨型雌蚺,已经完全对皇甫翊视而不见,两只墨色宝石般的碧眼,感觉上是带着胜利满满的得意模样,头也不回地,便扭身钻入了地面的大裂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