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林翔听说有船舱发生了硫化氢中毒,台风来时来不及处理的舱内鱼虾大面积腐烂,中毒的人还在医院昏迷着。
林翔满心后怕,想想白天的事更加愧疚难当。
看见胡殊同肿得像桃子一样的脸颊,已经泡坨了没能下口的面,林翔显得无地自容,“兄弟,林翔向你道歉,你说吧,怎么赔我都没二话。”
林翔大打出手,胡殊同也不是不能理解,几十万的货谁能不心急,况且这个人本来就脾气不小。况且他正沉于论文疏通的悦然,相比之下,事情便更加没放心上了。
“林老板……”
“什么老不老板,叫我林翔就好,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胡殊同。”
“胡兄弟,我出来的急也没多带钱,这三百你先拿着,明天去医院输点消炎药。真的对不起,我当时太冲动了。”
“我没事,这几天我要忙着写东西没空去医院。”说话间,胡殊同推手过去止住了林翔递上来的钱。
话说这一路上林翔想象过无数种场景,都没能猜料到眼前这一幕,没有狠话怨言也不疼声连连,浑不见一丝弱势的样子。相反还透着一种自己描述不出来的精气神,由内而外撑起一股不凡的气质。
话语不多但令人觉得坦荡,林翔也是率性之人,见胡殊同拒绝,不做我推你退婆婆妈妈,立时就把钱放回了钱包。
林翔没有离开的意思,浅浅坐在了床沿上,瞧了几眼那边台灯下的书桌,立时心有话说,“那天你在坡上说起冷藏车的事,难不成和你的专业有关?”
胡殊同转过椅子坐了过来,“没错,我是明大冷运方向的专业,翔哥要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和我说说这里面的事?”
那天坡上林翔的情态,让胡殊同觉得林翔不是蒙在鼓里,反而知根知底,有了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胡兄弟,是这样的,我和盘渚市外的一家比较高端的连锁饭店签了供货合同,他家对运输的要求很高,只能用自家购买的冷藏车运货。市里的集装箱企业对整装生产的冷藏车严盯死守,你当时说得不错,他们不止肆意拦截冷藏车,还鼓动我的其他客户迟滞取货,不然休想再购得海柜车,简单来说就是合起伙来逼我就范。”
胡殊同叹了一声,“几百吨的货真的太可惜了,翔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我的鱼没事还就罢了,如今这局面我还有何可怕。要是从了这件事,顺了他们的心,我林翔就成了被阉过的猪,以后只知道闷头吃食,谁还看得起我!”
这例子举的,胡殊同心说果然是个狠人,林翔目光陡直,恍然间就像在坡上那样果决,“如果我的货不能用冷藏车,盘渚就没人能用,但是胡兄弟,一旦闯出来,我的鱼比谁的鱼都值钱!”
胡殊同点着头,他很赞同林翔的话,并不是所有的鱼都进了水产批发市场,相比之下,专供企业的利润明显更高,林翔看得比其他的中转库要远,当然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翔哥,这件事是天灾也是人祸,你已损失在先,何不再给自己争取争取,别的不说,让那些合伙搞事的消停消停也好。”
林翔连连点头,“你说到了点子上,货不能白烂,我会一直闹下去,双流角这一片,我要是不收货家家哭爹喊娘,他们会经公的。这一次要是立起来了,也是给了客户信心。总之我会和他们刚到底,总有一天我的鱼最值钱!”
“胡兄弟,自打我开始做中转库,就没想着和他们一样。盘渚的鱼都是好鱼,海柜车满足不了人家的餐饮档次,这就是需求。这样的客户岂止三两家,我林翔是做桥的人,只要有需求,这桥就垮不了。”
这一席话不禁让胡殊同侧目,但这般形势也让他讲不出捧捧抬抬的话,结合从前各种所历,只会让人更觉千难万险。但林翔这般昂扬之态,让人心生钦佩。
“胡兄弟,我可以留你一个联系方式吗?”
胡殊同写下宿舍的号码,林翔收下后却来到台灯那里,背对着胡殊同留下自己的号码,而后放在了书桌上,“胡兄弟,毕业以后换了号码一定要告诉我,你这样的专业人才,今后大把的东西要请教。”
“任何事情你都可以问我,我不懂的可以帮你查。”
“爽快!”林翔大是一笑,拍了拍胡殊同的肩膀,移开目光时又不由在面颊上瞥了一瞬,林翔粗出了一口气,转而嗨了一声,“胡兄弟不用送了,你哪天离开盘渚一定要提前和我说,长短请你一顿大海鲜!”
“先谢了!”
林翔走得很是匆忙,胡殊同心说还真是有些雷厉风行,可当他拿起写有电话号码的纸的时候,才发现盖有一物。
一眼望去,胡殊同大是惊讶,竟然是林翔的那枚玉观音。落在掌心,玉温且润,每玉都有故事,胡殊同不敢轻戴,当做寄托反而更好,于是把这玉观音放进一本栾平欣寄给自己的书中。
这一趟盘渚来得值,不仅感慨于同行恶性竞争,更将论文衍生出一个极具说服力的板块。
长夜过半、海风拂动,那打麻将的声音也消失了,终有了夜的清谧。
望向窗外,窗栅处,一片青色如螺的叶子贴在那里,起初如蝉翼般抖个不停,不多时便栖定了。
胡殊同内心也随之一定,拾掇拾掇,他该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