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青岩市一家高档酒店的顶层,景象颇是奢华。
这是一间足有一百平米的宴会厅,正中是一个大圆桌,包厢的一边摆有屏风、瓷瓶和茶桌茶具,另一边养有锦鲤和鹦鹉鱼。
其中一个笑容始终满面人名叫岳秀,此人乃是强瑞建材市场部的经理,正在谈的乃是强瑞成立以来极为罕见的大单,对方要在青宁西部北部的二十六县设立装配库,这样的生意挤破了头也要争取。
对方之前虽没有对强瑞表现出什么兴趣,不过既然能约出来吃个饭,岳秀认为这是一个信号,即便不能全盘吃定也能分一杯羹。
只是这场面有些压抑,岳秀无法调动对面的情绪,那一种淡漠让人距离重重,一时间连他这个久混生意场的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岳总,我也想和强瑞深入聊聊,但是我要在四个月的时间里布好局,装配库下探完毕,而后进行辐射式产品输送。”
岳秀忙道:“强瑞的安装速度之前已经向您提供了材料,不需四个月,至多三个月就能完毕,而且我们可以实现多线同时运作。”
“人手从来都不是问题,岳总,那我就直说了,问题在于强瑞目前的装配库水平入不了我的眼。成本是一方面,我还需要看到更多的可靠指标,实话说你们的东西太泛了。这一次我也是压力重重,我可是立了军令状的,关系到今后的很多事,我要的不是看上去完整的装配库,而是在运行过程中安稳无虞。”
岳秀一时不好应付了,他发现这看上去沉冷之人,是个很懂冷库的人。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敲门,进来一看,岳秀立时怔住了,强瑞此行的多人都齐齐甩去了目光。
来人正是胡殊同,他们对这个人印象深刻,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能找到这里。之前为了顾及雷小溪的面子,岳秀确实说了些很有空间的话,但在这个场合找上来,就显得有些无趣了。
陡然间,岳秀又怕胡殊同说出点什么,立时抢言:“这样就没意思了吧?强瑞可不接受赶鸭子上架的事!”
旋即他又立刻看向那装配库的大客户,正要解释点什么的时候。
人们这才意识到,这个局是对方请的。
片刻之后,一屋子的人,全傻了!
因为对面那个油盐不进、荤素不消的人,幡然而变,不再是那副端庄持重的样子,反而笑出来几分青葱之气。除非是无比熟稔之人,不然岂能有这般翻覆变化。这眼前人自打上位就是个强硬兼圆滑的主儿,哪里会有这副情态!
青缘大公子,姜志鹏!
“老胡!等你好久了啊!”
说话间,姜志鹏大步上前,拍了一把胡殊同的肩膀,声音朗阔,一种重逢的喜悦弥漫在整个厅里。
胡殊同都快不敢认了,短短半年,这家伙居然是这般派头了。从前那副休闲甚至懒散的样子消匿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商界过来人的样子,甚至在胡殊同眼中,他故意把自己扮得老成许多。
崭新的白衬衫、陡直的裤线、亮可映人的黑皮鞋和金色的皮带扣,最意外的是,他竟然梳着大背头。
“介绍一下,这位是胡殊同,我大学的舍友也是最好的兄弟,这位是强瑞的岳总。我是实在排不开时间,所以就约在了一起,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岳秀的黑眼珠像定在鱼缸里的大圆石,疑惑甚至有些惊怖地望着胡殊同!
与此同时心乱如麻,合着这书生气的人,意味着强瑞梯度排行中金字塔顶端的客户!强自调整了一番才点头寒暄,“多关照,请多关照。”
胡殊同那天想了又想给姜志鹏打去电话,本以为这次是二人的私约,不曾想他把强瑞的人也约了过来,姜志鹏的用意,胡殊同片刻了然。
“可以上菜了。”姜志鹏看向服务生,而后便与胡殊同挨着坐下。
很快,一大桌子菜上齐,姜志鹏亲启一瓶酒,不再是清冷模样,微笑看向众人,“今天我带了瓶好酒,大家一起尝尝,这顿饭主要是想借这个场合互相认识聊一聊,我们不谈生意上的事,那些都放在以后。”
姜志鹏一席话,立时让整个气氛融了几分,不谈业务也就没那么尴尬了。只是酒席间,强瑞的人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他们已经在想今后的事情了。
“殊同是技术强人,这一点我最有发言权。许多事情强瑞这边可能不了解,他之前做的果蔬库在青北六县都开始推广了,岳总,强瑞有没有兴趣挖一挖?”
岳秀笑着说:“强瑞当然想挖,可怎么也要排在青缘后头不是?”
没什么笑点,可一屋子人都笑得很开心,胡殊同和企业打的交道越来越多,也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接下来人们开始胡聊海聊,聊起加入世贸之后的一个个的看法,有了酒意之后,还聊起来不久之前的国足世界杯出线,一下子热腾了起来。
不到一个小时,岳秀一看气氛该烘的也烘了,酒也陪了不少杯,重要的事情没法聊,心里却还塞得满当当,一行人便先退了,他迫不及待要回去与公司高层开一个会。
胡殊同和姜志鹏则继续边喝边聊,用不了几天胡殊同就要回明源了,再见都要以年来计。
“老姜,我是真没想到,你这变化又快又大。”
却见姜志鹏一声苦笑,垂头望了望自己的打扮,又抹了一把油头,“老胡,我本来不想这样,可是没办法,我父亲查出了病,集团内部有了很多不同的声音,我必须得做出点什么。我得学会板着又板不太好接近的样子,这样我也有充足的思考时间。”
“怎么会这样,严重吗。”
“不太好说,很奇怪的病。”姜志鹏心有郁意,叹了一声喝了口酒,“刚入院的时候,我父亲让我好好想想,是守成还是拓土。我想了多日,父亲组建的这支精锐队伍让我发现青缘不能守,这容易把队伍磨平,所以我打算把他正要做的事情贯彻到底,那就是西北二十六个县同时下探,不仅安装装配库,还要辐射式增加四个工厂,用短途换效益。”
胡殊同点点头,“这过程有任何需要,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这次见面之后,强瑞应该会采用你们的方案,你的水平做出的方案,也是青缘的好事,装配库这一块做得漂亮,我在集团也有话说。不过,我有个疑问。”
“你说。”
“如果强瑞采用了你们的方案,对你们的好处在哪里?别告诉我是钱的事。”
“是这样的,如果这个方案竞下,今后强瑞会和县委合作,具体来说应该就是更低价格在县里安装推广吧。”
姜志鹏摇起头来,“老胡,这远远不够,这一套方案可以用二十年三十年,它带给强瑞的价值是长线的。这一点你必须和你们的带头人说清楚,扔几个库到县里远远不够,合作要有深度广度,最好是建立机制,不然对不起你的方案。”
不得不说,姜志鹏的这一席话提醒了胡殊同,之前他专注方案的事没有想这么多,至于雷小溪具体的盘算,胡殊同也没有问过。
“我做这个局就是堵死那个什么万创的路,青缘和强瑞多年就有合作,他们不会为了虚实难辨的外地客户和青缘撕破脸,所以这主动权你们要好好利用。”
果真是压力之下最能看到一个人的变化,这眼前人在最短的时间里蜕去了大学的外套,成了一个观事深切、看利通透的人,也或许是家族基因强大,总之与大学时代的姜志鹏判若两人。
“老姜,我懂你意思了。”
姜志鹏笑着把酒满上,“你呀,还是离得太远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回到青岩。那时候我们兄弟,就真能兑现大学时的那些酒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