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雅间内,许缘和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人相对而坐,在两人不远处,一个半老徐娘刚为二人添上茶水,低眉顺眼的站着。
这中年人是盈香阁背后的大老板,之前在大厅汤骏引见时,两人已有一面之缘。那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则是盈香阁的老妈子,在数十年前也是花魁级的人物,实现了从打工人到管理层的跃迁。
“晚辈钱乾,拜见刺史大人。”钱乾神情乖顺,拱手时腰弯的极低。
这里的晚辈,不是按照年龄来分的,而是按照科举一道上的位置。钱乾是举人之身,而于明是进士及第,自然有前后辈之分。
许缘没有丝毫表示,冷冷道:“徐长林身无分文,还能在你盈香阁吃香喝辣、寻欢作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是开善堂的呢,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钱乾保持着谦卑之色,从衣袖里取出一叠银票,推到许缘身前:“您上任大半载,由于政务繁忙一直深居简出,晚辈久仰大名却无缘一见,心中焦虑方才处此下策,还望大人恕罪。”
许缘眼角余光一瞥,发现这一叠银票的厚度和此前秦胜在公事房送的那些相差仿佛,应该不会少。这还只是钱乾赔礼道歉的“心意”。
他脸色平和不少:“徐长林那厮在盈香阁欠的账……”
钱乾就连忙出声:“大人放心,徐大爷这些日子可没在我盈香阁欠账。”
“不!”许缘抬手打断:“他欠下的账一定要记下来,要是不还就把他丢到大街上,还要每隔一段时间催他还钱。”
“啊?”
“嗯?难道本官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许缘眉头皱起,脸色有些不悦。
“明白!”
许缘身体微微靠着椅背,悠然道:“说吧,今日文会,你有何所求?”
钱乾向老妈子打了个手势,笑道:“我家新收了个姑娘,称得上是人间绝色,不过她入行不久,目前尚没有什么名气,今夜中秋文会,正是她传扬花名的好时机,此事还需您开个金口,助她一臂之力。”
也就在说话的时间,老妈子已经出门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上裹着长袍,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子。
钱乾见了,故作不悦道:“盈香,如今刺史大人当面,你又何必遮遮掩掩,速速除去这碍眼的事物,让大人瞧瞧你是何成色。”
那女子却瑟缩着身子,一双纤手紧紧抓住罩着身子的长袍,无声的反抗着钱乾的命令。
钱乾脸色有些僵硬,给老妈子使了个眼色,随后他暖场道:“大人,盈香不懂事,还请多多包涵。”
许缘微微摇头,示意无事。
老妈子抓住盈香的长袍,猛地向后一拽,盈香被拉了个趔趄,惊慌失措中,蒙面的纱巾也掉落在地。
盈香脸上画着淡妆,容貌绝美,肤白胜雪,一双大眼中带着些许惊惶,显得无助而可怜。最引人注意的是,长袍被拽开时带起的一道香风,扑进鼻子里,让人不由精神一振。
这香气不似胭脂水粉,也不似果香花蜜,清新淡雅,让人过鼻不忘。
相比之下,盈香那一身在这个世界算是很暴露透明的纱裙也就没什么吸引力了,随随便便在许缘手机上找个学跳舞的视频都比她露的多。
许缘只是稍作轻嗅,便再无异动,神情坦然的打量盈香的样貌身段。
盈香被看得很不自在,盈盈跪倒,羞怯道:“小女子盈香,拜见刺史大人。”
她声音清脆悦耳,其中有股特别的腔调,应该有一个婉转的歌喉,抬头看向许缘的眼神里有一股子媚意。
最绝的是她那因跪下而撅起来的大腚,是个圆润饱满的蜜桃,极为诱人。
比如许缘身边的钱乾,身子坐直频频偷窥,并疯狂吞咽口水。
然而许缘却表现得像一个太监,根本不为所动,转头对钱乾道:“这盈香似乎不太喜欢现在的生活,你可有逼良为娼?”
钱乾大惊,连忙起身解释:“此女从小就被卖到盈香阁,晚辈根本没有半点强迫。”
盈香也点头称是。
许缘沉默,他想起长云县城外那些被城里的大老爷“好心”收养的农家女儿,她们大多数人的归宿应该会比盈香还惨。
现在想来,盈香的那个大腚,也是像前世大同婆姨那样从小练就的本领?
这踏马是个什么世道!
半晌,许缘询问:“你找的文人诗才如何?”
见许缘没有深究,钱乾心里松了口气:“是州学声名最盛的学子曾广才,曾经作出声鸣十里之诗。”
若是诗文与天地文气产生共鸣,会产生异象,方圆一大片地方都能感受到诗中感情。
其中大致分为声鸣十里、震惊百里、名传千里、一诗传国,其中千里诗和传国诗皆是可以流传后世的诗词,大盛文人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够写出一首。
如今文会上愿意为一青楼女子作诗的人,一般都是年轻气盛的士人学子,有那份诗才的已经踏入仕途或者正在养望的老狐狸则有更广阔的格局。
以曾广才声鸣十里的水平,已经能够横扫今晚的捧花诗作了。
许缘微微颔首,有这个水平,自己也就用不着厚着脸尬吹,难度大减。随后他看向钱乾,条件已经摆明,接下来就是漫天要价的时候了。
钱乾还是很会来事儿的,挥手让老妈子把盈香粗鲁的带到屏风后面,他再次从衣袖里取出一叠银票,高度和前一沓相差仿佛。
“此番劳大人您费心了,小小薄礼,不成心意。”
许缘没有伸手,而是轻叹道:“本官宦游在外,江州风物与京城相差极大,平日里想要重温京城风物,花销不菲……”
钱乾又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殷切道:“是晚辈考虑不周,没有算上前辈生活上的不适。”
许缘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把银票通通收到袖子里,允诺道:“若曾广才真有那般文采,能写出一首好诗,便是让他位列前茅又如何?”
钱乾面带喜色:“多谢刺史大人关照,晚辈感激不尽!”
他察觉到许缘又往屏风后看了一眼,连忙道:“盈香虽然是清倌人,但大人您年轻有为、器宇不凡,她定是心喜的,只要您开口,过几日我一定把她送到您府上。”
钱乾投入那么多,不就是想让盈香争到名气,使盈香阁日进斗金吗?要是盈香能让刺史大人都纳入府中,以后谁能说盈香阁的姑娘不美妙?
更何况,自己又是送钱又是送女人,刺史大人受了那么多礼,哪还舍得找自己的麻烦?
许缘暗道一声麻烦,这富商眼睛贼精,自己端了这么久的架子,就因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破功,不过那么漂亮的美人一开口就能送到家里来,想想就激动呢。
于明也不是什么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因此他适当流露出些许意动,半晌才道:“如此绝色佳人,着实不该流连烟花之地,只是京城李氏娘子已在府中,实在不好再纳一人。”
钱乾嘿嘿一笑,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家中正妻不喜妾室,实乃常事,刺史大人把盈香养在府外,也可得偿所愿,一亲芳泽啊。”
三个字,养外宅!
各种念头在许缘脑子里回旋,想到盈香的身段,他心头一热,假正经道:“我再考虑考虑,此事以后再谈。”
不是他意志不坚定,而是这些士绅的腐化手段太猛烈,他快顶不住要跟他们同流合污啦!
钱乾一听有门儿,连声应承,心中则开始盘算在攀上江州刺史这颗大树之后,怎么再开一条财路,扩大自家体量。
在钱乾的配同下,许缘刚走出房间,发现文心忽然又开始轻轻颤动起来。
他若无其事的向四下打量,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好把这份疑惑压在心底,等有机会向姬先生请教一番。
而在许缘看不到的屏风后面,老妈子一脸恭敬的为盈香披上长袍,带上面纱,低声道:“圣女,于明上钩了。”
盈香一张俏脸冰寒如雪,看向许缘二人的眼中尽是杀意,哪还有半点媚态和羞意?
“哼,本圣女亲自出马,那还有失手的道理?等我成功掌控于明,你记得把钱乾的那对儿招子抠下来踩爆,然后把他剁碎了喂狗。”
“属下遵命!”
……
等许缘回到大厅时,桌上已经摆好各式菜品酒水,几位江州高官还未动筷,周围数桌的宾客官员也按兵不动,互相低声交流。
“诸位不必等我,要是饿了就赶紧吃吧,等下文会时,若是因为腹中饥饿而无法涌现文思,我可就难辞其咎了。”
众人莞尔一笑,汤骏回道:“左右才一炷香的功夫,哪能把脑子都给饿坏了?承光兄快入座,来晚了的人可要自罚三杯哦。”
许缘做到位置上,听到汤骏这话眉头一挑,疑惑道:“自罚三杯倒是无事,只不过骏犇兄,你难道又想和我喝酒了么?”
直到现在,许缘犹记得上次喝酒时,汤骏喝醉后发出傻笑的样子。
闻言,汤骏笑容一僵,眼神不住往四周乱飘,忽然大声说:“今日中秋文会,比试文采才是主要,喝不喝酒都可以,诸位同僚,你们说对不对!”
“对!”周围几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