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脸色苍白,眼神从没有过的紧张,他走在一禾的前面,脚步匆忙而慌乱。大哥是娘家各大事务的实际管理者,他所打交道的人不仅有达官贵人,还有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几十年的历练造就了他做事不急不躁的风格,待人有分寸是大哥最明显的特征。今天,大哥突然失去了常态,发生什么了?
张一禾惴惴不安。只有天大的事才会让见多识广的哥哥如此紧张?这件天大的事是什么?
深秋的风吹过校门口的楝树,零零星星的枯叶飘落下来,金黄的楝树果子在风中摇来晃去,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在楝树下,大哥站住了,前所未有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着了,猛吸几口后,看着张一禾的眼神很虚弱:“一禾,大祸临头了。”
“什么大祸?”
“你二哥三哥在上海得罪了孔家的人,被抓进牢房了。”
孔家的人?那可是捅天的事啊!蒋宋孔陈这四家是中国大地上最有势力的四大家族,碰到任何一家都是死路一条啊。别说张家只是甘城下面乡镇上的首富,即使上海的富豪,见到这四大家族的人,谁不得低声下气?
“二哥三哥做什么了?”
一禾三哥是上海复旦大学的教授,二哥在上海国民政府里做事,两个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
“老三加入了共产党。在他的影响下,老二也加入了共产党。”
“共产党很好啊,现在国共关系不是挺好吗?”
“如果他俩安分守己,的确没什么不好。他俩不知受了谁的指使,偷偷调查国民党要员在上海勾结境外人士谋取巨额财富的事,顺藤摸瓜,最后查到了孔家人身上。孔家耳目众多,加上共产党内部也有孔家内线,老二老三的调查工作进行到一半就被抓进了大牢。
为了救他俩,我卖掉了家里所有的店面与工厂,并把家里所有的金条都拿出来,独自前往上海请我们家在上海的亲戚花钱托关系,想把他俩捞出来。金条花出去了一大半,找的关系是上海市国民政府里的高官邵先生,人家好不容易答应帮忙,让我回家等消息。昨天邵先生送来消息,说孔家要拿老二老三开刀,杀鸡给猴看,最迟一个月后就要判老二老三死刑。邵先生说他实在无能为力,还说我送的金条都被他送给政府里的其他高官,拜托人家帮忙了。
一禾,这一次,我们张家要人财两空了。”
大哥完全失去了信心,开始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夹烟的手指被熏得焦黄,原本不抽烟的他已经沦为一个烟瘾很大的人。
大哥是娘家的顶梁柱,连他都没了主意,娘家该乱成什么样子啊。张一禾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担心两个哥哥,更担心母亲的身体。母亲生她时已经快五十岁,现在已经七十大几了,她怎么承受得了?
“妈妈身体还好吧?”
“没有告诉妈,怕她受不了。”大哥在烟雾缭绕里回答了她。
“大哥,还需要钱吗?”
“钱没什么大用,需要的是人,能够与国民中央政府最好能与蒋介石说上话的人才行。有了这样的人再花钱才有用。否则,钱都打水漂了。”
国民中央政府?张一禾打了个寒噤,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关系?
“大哥,我先把家里的钱拿给你应急。”
“不用。你那点钱过日子都紧张,拿给我后,你这一大家子吃什么?何况你那点钱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大哥扔掉了手中的烟头,又抽出一支新烟接着抽,“一禾,我没有让你出力的意思。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你是家人,有权利知道家里的一切事情。”
“大哥,那我也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能帮忙的人。万和二哥认识的人比较多,也许可以帮忙。实在不行,我就去求万和大哥,他人脉关系广,也许能帮上忙。”张一禾口上这样说着,心里直打鼓,她最不愿意求人办事了,可是关系到自己的两个哥哥,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去闯啊!
“也好。”大哥点点头,“小妹,需要用钱的时候告诉我,大不了把家里的田地也卖掉。只要把老二老三救出来,钱的事不是什么大事。”
“好。”张一禾知道,自己在金钱方面真的帮不了什么忙。
“小妹,尽量早点找人。我这就回去了。每天晚上我都要陪妈妈聊会天,上次去上海,她天天询问我的情况,你嫂子天天编借口隐瞒我的行踪,累死她了。”
“嗯。我马上就去找万和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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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禾送走大哥,跟肖若梅交代了一下学堂的事,立刻去找万义。
万义的立人学堂总部就在田家巷四号。平时,万义就在这边办公。
张一禾找到立人学堂时,万义正跟集团的教师开会,会议室门关着,只有一位教工在往会议室外面的桌子上放热水瓶。
“师傅,会议还有多久结束?”张一禾看了看手表,心里有点着急。
“才来没多久。万老板开会一般都要半天。你看到这桌子上的水瓶没有?等这五瓶热水都喝完了,会差不多就结束了。”教工指了指水瓶,说话很诙谐。
张一禾很无奈,她再心急如焚,也不好把二哥直接从会场上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