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六十章 相逢红尘内(1 / 1)入潼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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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过去了,南少林的人马仿佛彻底消失在人海茫茫中,动向踪迹全无,就连广州丐帮关帝会都只能打听出他们曾经落脚的位置。

当乞丐们赶到那些所在时,却也只翻找到些破衣烂衫和碎碗残羹,最终悻悻离去,把微末线索转交到了几位长老的手中。

独老三亲自上门转告,还有些不好意思反正依此看来,或许南少林真的撤走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江闻不清楚,他只是隐隐觉得不安。

其实他对于下一步的时机已经有了预计,譬如骆元通襄举的金盆洗手大会就是个很好的切入点,或许可以凭借这个平台接触到广州高层。

带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江闻在广州落脚的前几天,都是上午独自打听消息,下午就索性带着徒弟们在城中兜兜转转,逛遍了城中的大街小巷,顺道把城中的特色美食都品尝了一番。

只能说广州城繁华富丽的同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销金窟,每天吃吃喝喝、走走停停,兜里的钱不知不觉就被掏走,再也不见回头了。

这日江闻师徒闲逛了一早上之后又选定了家酒楼食肆就坐,点了一圈菜单之后就等着菜上来。

“快吃快吃,菜凉了就没新鲜味道了。江湖好汉不但要能忍饥挨饿,也要会享受人生,得意须尽欢金樽莫空对知道吧?”

江闻挥着筷子催促道然而洪文定照惯例浅尝辄止,只盯着酒肆之外的武林人士视线不移傅凝蝶则眼巴巴地看着菜端上来,暗暗告诫自己好菜一定藏在后面,不能太早吃饱只有小石头一个人风卷残云般跟上了江闻的速度,这几天顿顿不曾缺席。

“师父,我們每天这么吃真的好吗?”傅凝蝶忧心忡忡地说着,越发圆润的小脸上满是纠结。

江闻却大手一挥,表示毫无压力,

“为师我算是想开了,与其每天在那里杞人忧天、束手束脚,不如就抓紧时间享受一番,这样就算出意外也不会后悔。”

意外指的当然是南少林了。

从因果上来看,寻找南少林本该只是广州之行的一个次要环节,就算找不到也不影响什么。可江闻发现只要南少林一天不出现,他的心里就始终悬着一个坎,而南少林像这样藏得天衣无缝,才是种最最危险的讯号。

江闻在内心悠悠叹息着,第一次开始希望能碰上某个天地会的扑街总舵主,只要这个人出来踩一脚,基本就能把全局明雷暗雷一同引爆自己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有趣的是,陈近南几个月前对自己说要退隐江湖,近来还真就再无关于他的英雄事迹,只是不知他是改回原名陈永华去辅佐郑成功,还是金蝉脱壳后潜藏在江湖之中,策划着其他什么反清大计。

“石头,点穴功夫记得要好好练,抓破绽一定要准。你的横练功夫已经有余了,就是认穴差点火候,抓紧悟透这三个穴位,我们就去找范帮主继续请教。”

江闻谆谆教诲道,往小石头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范兴汉帮主在他眼中属于是丐中丐版的乔帮主,各个方面都学了个不伦不类,但是偏偏性情不似掺假,属于有限程度可信任的类型,人品以外的其他的方面则还需要深入考察。

话说对方除了实用的打穴擒拿功夫,还有一手简单粗暴的刀法,据说也能乘敌侧门攻击,善于乘虚蹈隙,刀舞动起来刀光闪闪、风声飕飕,如猛虎一般,或许也可以考察看看作为武功后备。

小石头用力点点头,装作一脸认真的样子,眼睛却直看着陆续端上来的菜肴。

“知道了师父,我一定勤加练习,不让你失望。”

“先吃饭吧,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练武功还是练饭量。”

随着菜肴纷至,正午的阳光也已经恰好照耀出这座大城的壮阔,食肆二楼能眺见宽阔的珠江上鳞集逾百,舳舻相接,风帆如织,排着队等候进出港。随着纤夫的吆喝声响起,玉带濠上边远洋大船已经陆续抵达装船。

这些船舶深阔各数十丈,贸易商人分占贮货,挤占得船板上供人行走的位置只剩数尺许,什么苏杭顾绣、绫罗绸缎、药材、皮草、绍酒、火腿都在码头堆积如山。

由于携带的货物实在是太多,甲板上不但要贮货,睡觉的船员也只能夜卧其上这些货物本是易碎的陶瓷贵货,但它们大小相套无少隙地,以至于寻常人踩上去都能如履平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既然带着徒弟出来游学,就要学到些真的东西。按他的说法,既然来到了广州府,便不能不尝尝这里的广府菜,江闻也就顺道介绍起了广府菜的知识。

“早在唐代,广府菜便已经独具特色,开始将中原烹调文化结合当地文化改进烹调手法,并且懂得运用配料和掌握火候。”

“广府菜尚鲜,是因为这里的食材随取随用,物资不匮,古书中记载道,东晋时随着孙恩叛乱的卢循也曾经据广州,既败时余党奔入海岛,居住在野外而不死,靠的就是食用蚝蛎,垒壳为墙壁。”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空口白话,江闻还拿出了元化子藏书中岭表录异的记载作为凭据。里面说到唐时广州人已能根据食料而采用煮、蒸、炸、炒、烩、炙、甑等烹凋方法,并使用多种调料,如酱、醋、姜、非、椒、桂等,形成独有的岭南风味。

“别着急,吃过了聚丰园的金华玉树鸡,福来居的酥鲫鱼和手撕鸡、南园的红烧鲍片和白灼响螺片,我们再去试试西园的鼎湖上素、漠觞的香滑鲈鱼球、太平馆的酸汁焗乳鸽、陆羽居的化皮乳猪和白云猪手”

“师父,可是盘缠快不够了。”

管帐的洪文定很实在地戳穿了江闻的美梦,“林总镖头那边送来的盘缠已经花的七七八八,吃完这顿饭就只够两天的客栈花销了。”

口若悬河的江闻从纸醉金迷的美梦中被敲醒,意味深长地看了洪文定一眼。

“不,人吃马嚼地加上明天的早茶钱,其实只够住一天的客栈了。”

他叹了一口气,表情怅惘得就像是暑假结束即将开学的小学生,满是不肯面对现实的模样,“吃完这顿我们就收拾东西,到你的好兄弟马超兴家里打秋风吧。”

“马家?可师父你不是说不能去吗”

洪文定不明所以地说道。

江闻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文定,别和你爹学什么傲岸自恃,脸面这个东西和兜里的钱一样,今天花掉也许明天就又捡回来了。”

“我不明白。”

洪文定老老实实地摇头。

江闻补充道:“我也发现这里生活花钱如流水,咱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挂靠,花别人的钱就不心疼了。再者说了哪有那么倒霉,或许两位姑娘早就走了也说不定嘛!”

江闻也不多做解释,结完账便带着空空如也的荷包,很快就来到了西关大街之上。

在这里,他们在街边看到了一座张灯结彩的擂台和一栋气势恢弘的府邸,浓墨重彩的配色中显出了暴发户独有的豪横,硕大的招牌也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大字

雷府。

原先被排除掉的落脚点马大善人家,此时已经是个非来不可的地方了。马大善人早来几个月,应该听说过南少林的消息,而他家孩子马超兴是南少林悉心培养的小五祖之一,也想必会有关于南少林的内情。

和解开谜题相比,被发现出尔反尔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真相大白、一切无愧于心嘛!

“哈哈哈江大侠,你今天到了真的是蓬荜生辉啊!你早通知要过来的话,我就派人到城外十里欢迎你了!”

意气风发的雷老虎听到登门消息,立刻冲出来迎接,与江闻勾肩搭背好不热情,粗旷的嗓音还和在下梅镇上如出一辙,毫无生疏之意地聊了起来。

“雷老爷,你这产业倒是越来越大了,让人羡慕啊。”

江闻由衷感叹道,马大善人在下梅镇的家产虽多,可几月前被清兵洗劫大半,如今异地他乡还能有如此家底,这人简直像是被财神爷附体了。

“其实多亏了我那大哥马善均。”

谷昚spn改名为雷老虎的马佳善嘿嘿笑着,双手在胸前不停笔划着,低声解释道,“他人在杭州做绸缎生意,广州城里也自置有两所大机房织造绸缎,见兵荒马乱不愿经营就托付给我,没想到现在是日进斗金。”

雷老虎带着江闻来到大堂,顶着匾额上烫金的四个大字“以德服人”看茶就坐后,才谈起了他近来的心路历程。

只是屏风后面似乎有一个熟悉的窈窕人影,默不作声地藏在那里很是怪异。

“江大侠,从崇安县出来的时候我就在反思,自己日日行善为什么遭此劫难,是不是积德不够。到现在我才想明白,我就是因为只懂得积德,不懂得服人才出事没人服我当然会倒霉了!”

以德服人的牌匾熠熠生光,彻底替代了雷老虎时期日行一善的指导思想。

“额,话要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江闻支支吾吾地应付着,一边躲闪着某个方向的锐利目光。

“江大侠,你在听吗?”

雷老虎背靠屏风继续说道:“到了广州更是这样,这边的人老是跟我作对,想要服人首先得让人听我的,我可不能被看扁了!当初要是府上有十个洪大侠那样的高手,谁还敢瞧不起我!”

江闻差点乐了出来,养十个洪熙官可还行,他雷老虎要是能找齐一个排的洪熙官,下梅镇那天晚上被屠杀的就该是清兵了。

“所以我还得谢谢你,介绍来了两位武艺高强的女侠,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江闻惊愕地说道:“啥意思?雷老爷你还敢娶小老婆?”

一道银丝鞭影凌空闪过,透过屏风纸打碎了江闻手里的茶杯,连带着把雷老虎也吓了一哆嗦。

随着屏风破碎,江闻发现那里站着的是换成大家闺秀打扮、死盯着自己闷不吭声的袁紫衣,江闻额头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闻感觉面前这人的眼神怪怪的,看自己就跟看负心汉一样,他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吗?

“袁姑娘,好久不见啊。”

江闻佯装镇定地打起了招呼,想不通袁紫衣为什么会如此自然地呆在这里。

“江大侠不要开玩笑了。”

雷老虎连连摆手摇头,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先前五虎门一直骚扰我的生意,是我花钱请袁女侠留在这里的。如今她是暂时假扮成我的女儿,帮我对付那些本地的豪强。”

雷老虎粗脖子一梗,连忙笑着又搬来一把椅子给袁紫衣坐,几人目光相对半晌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幸好傅凝蝶为人机灵,立刻想到话题的切入点。

“紫衣姐姐,严家姐姐去哪里了呀!”

看着天真烂漫的小凝蝶发问,袁紫衣这才用正常的口吻回答了起来。

“严姐姐也和我一起住在府上,几天前听说城南的章丘岗村有高人隐士,就和严伯父一同拜访去了。”

话一说开,袁紫衣的态度就缓和了不少,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先前来到广州府之后的故事,雷老虎也趁机吹起了牛皮,谈起了先前的擂台比武。

直到这时候江闻才明白,自己只道是给袁紫衣和严咏春在广州城里找了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却没想过马大善人那跋扈性格碰上兴风作浪的袁紫衣,会产生多么激烈的化学反应。

别的不说,光说周隆口中广州城的第二档热闹事,就一定是袁紫衣才能想出来的东西。

雷老虎苦于无法在广州城立威,袁紫衣和严咏春则想在武术之乡多多学拳,两者的想法一拍即合,便由雷府出钱、女侠出人,这才来了这么一场极具噱头的擂台大赛,轰动了广州城。

“自从袁姑娘假扮成我女儿,和严女侠联手打服了西关的大小势力,又和佛山五虎门打过一场之后,不仅仅是广州城里,就连佛山、顺德两处也没人敢来惹我了!”

雷老虎眉飞色舞地说道,“江大侠你来了就更好了,不如你也来广州落脚,我们联手打出一片天地来!”

听见五虎门三个字出来后,江闻终于知道袁紫衣身上怨气的由来了。

五虎门只是个小门派,武功也不见得多么高明,却霸占着广州至佛山之间大片的田地、酒楼、赌场、当铺产业,依靠的就是他们的掌门,号称岭南第一高手的凤天南。

而这个凤天南的另一重身份,就是袁紫衣有仇无恩的生身父亲,可谓是她在世上最大的仇人。

江闻猜测袁紫衣一定是误以为自己在算计她,是故意让她来帮雷老虎与凤天南做对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事确实很像是江闻会作出的恶趣味。

可江闻不知道的是,在来广州之前,袁紫衣的师父五枚师太教导过她生身之恩即是大恩德,即便她是因母亲被强占所生,也不能忤逆人伦妄自寻仇,要她先报恩再算账,了结清楚此世的因果。

在广州城的这段时间,袁紫衣亲眼见识到她的生身父亲凤天南,平日里是如何地欺压良善、为非作歹,这让她不禁有些怀疑师父所说的因缘果报是否合理,自己的报恩举动或许能让自己问心无愧,但又会不会害死更多无辜的人呢?

思来想去的袁紫衣则越来越纠结、越想越糊涂,干脆一股脑儿地都怪到了江闻的头上。

“呃雷老爷,你们的故事我改天再讨教。你儿子如今在府上吗?又有没有见过洪熙官他们?”

雷老虎摸了摸脑袋,有些为难地说道,“我儿子呆在这里不安全,我送他去广西学堂念书了,至于洪大侠我前两个月在府上见过,他们好像要出远门的样子,我也不清楚去了哪里。”

江闻不禁有些失望,居然连这条线索也断掉了,南少林这次还真的是神出鬼没、警惕无比,难道自己只能老老实实地等金盆洗手大会召开,去寻找别的线索了吗?

“紫衣姐姐,你见过我爹吗?”

这次是洪文定开口了,袁紫衣在小孩和晚辈面前还是比较亲切的,只是看相江闻的眼神依旧不太对劲。

“文定,你爹他们据说是去办一件大事,对外人都不透露消息的。我也给峨眉山的师父写了信,她老人家说让我不要插手,如有必要她会自己过来一趟。”

袁紫衣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的信息量却是连江闻都有点坐不住了。

袁紫衣的师父是少林五老之一的五枚师太,南少林的话事人据说是假死逃生的至善方丈,再加上福州城里见过的冯道德,少林五老之三如果真在广州城里齐聚,肯定不会是一群老人家开个同学会这么简单,说不得就会掀起武林中的轩然大波。

这些信息显然更加印证了江闻对于时势的直觉猜测。

“紫衣姑娘,你我之间要是有误会不妨敞开说,类似的重要消息还希望你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江闻一拱手,很是诚恳地朝着袁紫衣说道。

袁紫衣侧头看着江闻,指梢缠绕着一缕乌黑的秀发,显露出了难得的妩媚之色。

“哦?既然江掌门有话想对我说,那不如从因何离开大王峰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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