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嬉戏累了。林沐带着冯曼娜来到了紧靠苏州河岸边的一栋白色洋楼。
“有钱真好,什么地方都有房子。”冯曼娜叹道。
林沐解释道:“这是上海沦陷前一年我从一个德国人手中买的,目的是建一个安全屋,现在看来欧美列强也无法挡住鬼子的脚步和野心了。”
冯曼娜惊讶道:“你认为小鬼子还敢和欧美列强开战?”
林沐分析道:“你想啊一旦欧洲开战,小鬼子肯定会选择押注,他们对美国动手的可能性太大了。”
“那就太好了,一旦事情想你说的那样,我们就再也不用孤军奋战了。”
帮助冯曼娜把外衣挂在衣架上,林沐这才说道:“我们就是孤军对抗小鬼子,最后的胜利也会是咱们中国,别忘了中华大地上可是有四万万同胞,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最终都要靠自己才能强盛起来。”
冯曼娜不以为然道:“不要给我讲这些大道理了,我现在很饿,这里怎么没有下人?”
说白了在冯曼娜心中,什么家国天下都跟她毫无关系,她现在只是为了林沐这个多次拯救她的男人而活。
“这栋洋楼连户主名都没换,我是偷偷买下来的,我姐姐他们也不知道,自然没有什么下人伺候你,今天是大年夜,我就给你展示一下我的厨艺。”
冯曼娜眼睛一亮,说道:“我来帮厨,这样才像一家人,才有年味儿。”
食材林沐前几天早已备好,二人点燃了壁炉,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弄出了六个荤菜,虽没有四凉八热那么正规,但冯曼娜却十分高兴,毕竟这可是自从父母出事后她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馨。
“祝我们在新的一年里斩杀更多的鬼子。”林沐举杯说道。
冯曼娜不满道:“这大过年的,你就不能说点其他的,著咱们明年都平平安安,早日脱离苦海。”
林沐轻声说道:“曼娜,我感觉你好像很不愿意待在国内,也对抗战事业不算关心?”
冯曼娜一口饮尽一杯红酒后说道:“明台,你知道么,我原来也是一个有理想有志向的少女,可是我的父母把这一切都毁掉了。咱们的老师踩着我父母的尸体上了位,还训练我去为他杀敌,我是真的觉得十分迷茫,要不是你出现在我面前,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活生生的女人了,什么民族大义跟我毫无关系,今后我只为你而活。”
“曼娜,你喝醉了!”林沐抢下冯曼娜手中的酒杯安慰道:“你如果不愿意待在国内,年后就和我大姐去美国吧,胭脂也十分想念你。”
冯曼娜拿过酒瓶豪饮了一大口叹道:“我不能离开,咱们是生死搭档,我走了咱们的老师就会放弃你,我绝不允许你出现任何意外。”
说完这句话,冯曼娜眼中突然出现了神秘的色彩,她起身绕过饭桌踉跄着来到了林沐身前,脚下一软直接扑进了林沐的怀中,奋起余力朱唇吻上了林沐。
林沐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加之近一年没有女人陪伴了,忍不住深吻了下去。
良久二人唇分,林沐哑着声音道:“我已经和胭脂成亲了,还有其他女人,再说军统可是有家规的。”
冯曼娜一愣,然后笑道:“你明少爷还记得有家规,再说我也从未奢望过成为你的唯一,只要做你的女人我就满足了。”
都说酒是色之媒,微醺的两个孤独男女很快又吻在了一起,这次林沐没有再放过冯曼娜,夜色朦胧了起来……
雪地里,一把很大的黄色伞撑着,街灯下,一口大铁锅里热气腾腾地翻炒着栗子。棕色的栗子和无数黑乎乎的石子被一个大铁铲子来回翻动,有节奏地把一股股栗子诱人的酥软香气飘送到小巷深处。
林沐从家里走出来,被温暖香甜的气息所吸引,忽然,他看到一个修长的背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老板,称半斤吧。”程锦云道。
“小姐,半斤也要六角的。不如你买一斤,我收你一块钱。”小贩道。
林沐走过去,和程锦云肩并肩,对小贩说道:“来一斤,我请客。”
程锦云一回眸,看到是林沐有些惊异道:“小……”她没有叫他小野君,而是称呼他为,“筱先生。”
林沐微笑道:“惠小姐。”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碰面了。”程锦云表现得很大方,仪态端庄。
“是啊,我和你还真的很有缘。”林沐无意中吐出一句真心话,想收回又已经迟了一步,只好把手轻轻蜷起来,搁在双唇上,伪装成咳嗽,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窥她。
“真的很有缘。”程锦云不但不介意,反而有意无意地重复着他的话。
林沐很难得地一下子变成个腼腆的大男孩,从她的眼里蓦然看到一种久违的亲和美好,看到了双方奇妙的缘分,看到了邂逅相逢的亲切。
程锦云面色红润,敏锐的双眼不留痕迹地扫过明台的眼底,却也了了分明。
小贩知道二人认识,用一个纸袋装了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递给程锦云,林沐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的法币。
程锦云接过栗子:“谢谢。”
“为美丽的小姐付账,是缘分也是荣幸。”
程锦云笑了笑,在白雪皑皑的景致下,从热乎乎的纸袋子里摸出一颗栗子,用指甲掐了皮,剥壳除膜,轻轻地掠取了柔腻香甜的栗子肉,托在柔柔如玉的掌心,递给林沐。
一直望着程锦云剥壳取栗的动作,林沐看得出神,神情间满溢着幽甜的小情趣。
两个人并肩走着,步履缓慢,拖着清晨阳光的清辉,带着满鞋底的碎雪,吃着香甜的栗子,心境清澈,竟如流冰春水。
“今天是除夕,你不回家吗?”程锦云问。
“出来买些吃食,正往家里去呢,你也是回家吗?”
“回家。”
“你常住上海吗?”林沐的话刚问出来,又忽然觉得不妥,但此时只能等着程锦云作答。
“不一定呢。”程锦云回答道:“也许会留下,要看时局。还要看我有没有力量在上海站稳脚跟。”
“世界一片焦土,我们也只能做好本分。虽然现在看起来是豺狼当道,但我相信,豺狼迟早会被消灭干净的!”
程锦云认同地点点头。
两人走到街心,墙壁上挂着《花木兰》和《白蛇传》的巨幅电影海报,程锦云在海报前剥着栗子,目光紧盯着上面的图画。
“你喜欢看电影吗?”
“常看。”
“这两部如果要你选,你选哪一部?”林沐看似无话找话,其实他脑海里在盘算着能否继续话题。
“你猜,我会选哪一部?”程锦云嚼着栗子,满口香甜。
“当然是《花木兰》了,你是巾帼不让须眉。”林沐面露得意之色,他以自己和她并肩作战中的了解,加上对剧情的先知,觉得程锦云会是像花木兰那样的巾帼英雄。
程锦云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两人继续朝前走去。
林沐和程锦云漫步大街,一股沁人心扉的梅花香气飘来,仿佛进入了幻想中的香雪海。
一株梅花树在巷口绽放着花朵和清香,程锦云站在梅花树下,大衣摆在风雪中飘扬,就像温良含蓄的典型东方淑女,凤仪温雅。
“喜欢梅花吗?”林沐问道。
程锦云点点头道:“喜欢。”
“我替你摘几枝。”
“一枝梅足矣。”程锦云嘱咐道:“树底很滑,别摔着。”
林沐跑过去,攀上树枝,很快替她摘了一束梅花,递上来道:“送给你。”
程锦云拿在手里,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香气道:“放到房间里,香气能持续几天呢。”
“先生,这花是卖的,不是送的。”一个可爱小女孩,猫着腰,搓着手,从街面上的花店里跑出来。
“你讹我吧?小妹妹。这花可是我亲自从树上摘的。”听到小女孩这样说,林沐夸张地比划道。
“您看,先生,这里有牌子,我不讹您。”小女孩用手指了指一块竖在花店门口的小木牌,上面写着:六角六分钱,任摘门前梅花一束。因为夜晚街灯暗淡,小木牌被树影给遮住了。
“先生,六角六分钱,大过年的,您图个吉利,六六大顺,祝您明年风调雨顺,开张大吉。”小女孩说得很认真,没有半点谄媚的样子。
林沐自嘲地张着嘴望望天,六六大顺?开张大吉?
程锦云抿着嘴笑得自然、开心、纯甜。她不设防地娴雅微笑,就像一面透明镜子,直照到林沐软软的心窝里去。
林沐的心跳得厉害,刚和冯曼娜温馨了一夜,此刻竟然再次有些蠢蠢欲动。可是,这一次,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生理上的需求被精神上的享受给取代了。
他在精神上获取到一种宁静的美,淡淡地像空中的雪花漫天释放,含着清雅、幽香、纯净、洁白,她才是天使一样的情人。
“好,6角6分钱。”林沐掏出法币来交给花店的女童道:“过年好,算给你的压岁钱了。”
小女孩拿了钱,欢喜地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先生,谢谢小姐。祝你们恩恩爱爱,早生贵子。”
林沐轻喝了一声道:“去!”
小女孩欢快地跑远,林沐望着脸颊绯红的程锦云,尴尬道:“现在的孩子,真会做生意。”
“我倒蛮喜欢这孩子,不像我们始终都藏着。”程锦云的这句话,让两颗心都静默下来。
雪花洒落在青石板上,化为冰水,雪和水不分彼此地渗透成一片,林沐感觉此刻踩在足下的冰雪水,朦胧得仿佛他与她之间的缠绕状态。既随手可触,又不知来路与方向。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家里人等着守岁呢。”
林沐闻言脚步一顿,身子微微前倾,说道:“我替你叫辆车吧。”
程锦云颔首答应。
林沐在雪地里招手替她雇了辆洋车,程锦云登上车道:“再会。”
“再会。”林沐表情平静,内心却微微有些不舍。
“筱先生,我想告诉你刚才那部电影的选项,我选《白蛇传》。”程锦云幽幽道:“因为白娘娘肯为爱人去移山倒海。”
韵外之致,弦外之音,拨动了林沐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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