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接过李宣的卖身契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便收好。

小儿送来他叫的吃食。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吃着。

许清毫无顾忌该怎吃怎么吃，李宣则小口小口吃着，偶尔偷偷看看许清的表情。

全然小女人姿态。

两人没出去，在屋里待到晚上。

许清起身往外走。

李宣忙问道：“你去哪儿？”

许清冷声道：“办事”

“什么时候回来？”

“呵，你问题真多”

许清冷笑，“你待在屋里别乱跑，等我办完事再来接你”

“你不住这儿？”

李宣紧张问。

“为何要住这儿，这是给你开的房间”

许清冷哼，这人多多少少是有些傻了。

也对，从高高在上的卫道者被我击败，再被卫道阁抛弃，沦为囚犯，最后险些被人活活砸死，这过山车的经历非常人难以接受。

神经有些失常也合理，只希望她别傻的太厉害，否则还得花钱医治。

许清出门，唤来鹤九，两者往京城飞。

外面雨停了，天空出现星辰，月光皎洁。

李宣打开窗户，望向天边飞走的人影，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轻声道：“他说他会来接我”

鹤九驮着许清飞到外城上空。

家家户户点着灯。

白日他劫人的事已经闹得全城皆知，他许清彻底出名了，可出的是恶名。

许清从天上飞过，还能听到不少人在骂他。

他不在意，趁夜飞回来是为了给外城的人下咒，甭管男女老幼，只要听过他许清名字，只要头上有光，统统下‘暧咒’。

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无人阻拦。

下完咒，又骑着鹤九飞走。

他走后不久，天空有两个声音出现。

“那小子在干嘛？”

“不知道，好像是在对外城的人使用什么术法。”

“他还未入匠，怎么学会的”

“应该是从匠书提前学会的，是个天才”

“那要不要保护他？？”

“保护啥，有袁怪物看着，不用我们”

“也是”

······

许清飞回解尸铺时没有发现隐藏的官兵和卫道者，他的铺子也没被搜查翻腾过的痕迹。

这倒奇怪，按理说，他劫走人，不论是朝廷还是卫道者应该都会来百树林查他铺子。

看样子却并没有。

他也未掉以轻心，保持警惕。

唤来七匹狼一询问，还真没人来过。

既然如此，倒省了一些麻烦事。

现在只需等着，等着暧咒生效，等着黑旗老太婆在梦中被消灭，这麻烦事就能结束。

·····

京城，景龙门，龙门大街内的一条小巷。

一个四十多岁的单身汉，昏昏沉沉守着油灯。

他叫张悬，自看过白衣卫道侠的公示，知道黑旗老太婆会在梦中剪人手掌后，他已经三天没好好合过眼。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周围静下来，暗下来，眼皮子就扛不住的往下沉。

那滋味实在熬人，真想倒头大睡，睡他个天荒地暗，睡他个日月无光。

可他不敢，他害怕。

但时间一久，脑袋越来越昏沉，似乎没那么害怕了。

“不行···”

张悬再次挣扎着清醒。

倾斜油灯，使滚烫的热油滴到手背。

“嘶···”

疼痛让人暂时清醒。

他站起来在屋里走动，尝试一个人自言自语。

效果并不明显，脑中依旧昏沉，眼皮忍不住下盖。

站着也能睡着。

“不行不行，要撑住，过了今晚，明天我也去闯内城大门，只要进了内城，就能好好睡个安稳觉”

“来读书吧，读一些有趣的故事，这样就会精神”

白天他特意闯入四库斋抢了一些书籍，为的就是晚上挑灯夜读，熬着不睡觉。

他坐回油灯前，拿出白天抢的一摞书籍。

第一本，大昌词韵，直接仍掉。

第二本，柳宗字帖，再次扔掉。

第三本扔掉。

第四本扔掉。

最后终于找到一本能看的，可没翻几页，张悬趴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刚开始没做梦，睡得香甜，睡得安生。

张悬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书斋里，书架子全倒塌了，满屋子的书堆在地上。

他并不好奇为何躺在书斋，为何四周全是书，为何只有他一人。

一切似乎理所应当。

张悬拿起一本书看了看，无聊，扔掉。

又拿起一本看了看，依旧无聊。

如此翻找了一会，他大声喊道：“有人吗？人呢？书架倒了，谁来扶一下”

书斋里没人回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没人吗？都死哪儿去了？”

张悬喃喃自语。

“有人，救我”

成堆书籍下突然传来人声。

听上去是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声音嘶哑，沧桑。

张悬听出方向，急道：“我马上来救你，你坚持住”

他扑到书堆前，将书一本一本扔飞。

很快看到一角黑衣，他继续往下挖。

又看到一根拐杖，他继续往下挖。

一把剪刀出现在眼前，张悬愣了一下。

一本一本的书被扔飞，黑旗老太婆的轮廓一点一点清晰，直到最后一本书从老太婆的脸上拿开。

“咯咯咯····你的手掌是我的了！”

黑旗老太婆怪笑，抓住身边剪刀。

这种一点一点营造恐怖氛围，再突然发难是她惯用手段。

她喜欢看到他人痛苦惊悚的脸，再在他们的哀嚎声中一刀一刀剪下他们的手。

那是世上最美妙最悦耳的声音，是最令她兴奋的画面。

可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何是这种表情？

他为何在笑？

“你好美啊！”

张悬如痴如醉，满脸笑容。

黑旗老太婆大吃一惊，这人说什么，我好美？

我没幻化出脸，怎么会美？我只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哪里美？

这人脑袋有问题还是眼睛有问题？

他在调戏我？

“把你手掌给我”

黑旗老太婆站起身，手握剪刀，用最凶狠的语气。

她要用最痛苦的方法惩罚这胆大妄为的家伙，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美人，你想要的都拿去”

张悬频频点头，主动伸出双手。

“你个畜生！你还是人？”

……

随着暧咒发作，一切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第二日醒来，张悬整整哭了一天，成本成本的书被他撕下来擦眼泪鼻涕。

也不知道在梦中被什么猪油蒙了心，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怎么会做那样的梦，现在手是保住了，但灵魂被玷污了。

狠狠玷污了！

若是普通的梦醒来就会忘记，可昨晚的梦，他不仅无法忘记且将会一辈子刻骨铭心。

第一天张悬在哭。

第二天王强在哭。

第三天张青松在哭。

第四天，第五天，每天都有人痛苦流涕。

越来越多人哭，外城一片哭声，但问起缘故却鲜有人张口说及。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人万人泪花开。

十五天后，黑旗老太婆终于被外城百姓合力彻底消灭。

朝廷颁布黑旗老太婆被消灭的喜讯，喜大普奔，哭声终于减少。

可，京城的纸，涨价了，京城的酒，涨价了。

从此后，外城多了很多麻木的人，总是莫名悲戚。

第十六天，许清去小客栈接李宣时，发现她哭得眼睛肿了，人昏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