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驾！”

年关将至，魏国京都四皇子府灯火通明，躺在床榻上的男子气息微弱，上半身伤口触目惊心。

御医扎完最后一针，刚要上药，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心里打鼓。

“出去。”

冰冷的声音响起，御医一个激灵：“可殿下。”

脖子上一片冰凉，尖锐的疼痛传入感官，御医瞬间闭上了嘴、

“出去！”

御医举起手，退了一步，脖子上的剑也收了一分。

他一步步挪出去，等到一脚踏出门框飞奔逃出四皇子府。

与夜同色的影子扔下剑，将御医留下的药挥到地上，拿出身上的药瓶重新处理伤口换药，再度消匿于黑暗中。

半月之后，魏四皇子萧衍从重伤中醒来。

风携雷动，魏国天变。

楚千汐双手环臂蹲在门口，看着这一天比一天高出来的信笺，头上禁不住爬出几道黑线来。

“还放！”

看到又一个人颤颤巍巍将信递了上来，楚千汐蹭站起来愤愤一拍桌子，桌上所有的纸被她震落要把她埋起来了。

在此一刻，一只羸弱的手将她一把拉起来，楚千汐没站稳扑倒他怀里。

抬头看到心上人绽开灿烂的笑容：“回来啦！”

门口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慕朝身上，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下次不必在这儿守着。”

他又不会跑，心都在这儿了，自然还是会回到这儿来的。

楚千汐看了眼他身后那些想要围上来的人，眼藏戒备。

拉着他的手走进门去：“我今日做了你喜欢的佛跳墙，尝尝看好不好吃。”

慕朝看她这像是母鸡护崽的样子好笑得很：“好。”

说来楚千汐最近学着做了不少的菜，她虽不擅长，但是学了那么多遍总算像个样子，今天闷在府里竟然连佛跳墙这种难度的菜的学出来了。

真是难为她了。

“慕大人！”

人群中一人高喊，跪在地上：“慕大人我们愚昧，做了很多对不住大人的事，实在是对不住大人。”

“慕大人，我也，我甚至还像您扔过臭鸡蛋，对不起。”

“慕大人是好官，我们却......”

有一就有二，人群中已经跪了一大片，细数罪行的，自我忏悔的，找理由辩解的，一声声的对不住几乎要将两人淹没。

楚千汐听都不想听拽着慕朝就要走。

知道真相之后，巴巴的跑过来，一句愚昧一句对不住就能抵消三年的侮辱谩骂吗？

她回京听到的那句你怎么不去死，这么多年不止一声吧！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道了歉就必须要人原谅。

那他这三年多遭的罪能回到他们身上吗？

察觉到慕朝脚步停下来，楚千汐去看他：“朝朝，别理他们。”

就是惯的。

慕朝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冲她一笑。

回身看着这些人。

往日这些人的面容狰狞都化成一个面貌，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温良的众生一下变了模样。

怨憎，可怕，狰狞着撕碎了他少年时眷顾众民，为万民造福址的幻梦。

如今，还是这些人面带愧疚，跪在面前祈求原谅。

“我知道你们许多人因为那场战争失去了至亲，痛不欲生，唯有憎恶咒骂才能减轻你们的痛楚。”

“慕大人，我们......”

听到他这么说，他们更感觉羞愧了。

“朝朝？”

楚千汐不理解，这是想原谅他们吗？

凭什么？

慕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出口，声音沉稳：“我理解你们，可我不会认同。一叶障目也好，被人煽动也好，痛失亲友也好，我也罢了。可当年还有人身在战场，卫国卫城，无休止的咒骂甚至将他们也包括进去，还有许多不相干的人与我沾了一点关系就要身在地狱。我不认同。”

楚千汐一愣，众人一愣。

有人将视线落在楚千汐身上。

不止慕朝，当初救了慕朝的楚千汐被骂的更惨，还有许多为慕朝说过话的臣子百姓。

这话是在为她，他们，抱不平吗？

那

“那你呢？”楚千汐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替他们问了出来。

那他呢？

慕朝伸手抚平她的眉，轻笑：“我有你就够了。”

看了眼他们，慕朝带着楚千汐进府。

她没有被说服，一路上被沉闷的拉着，坐在桌子旁，看到那盅诱人的佛跳墙。

扒拉过勺子，给他盛了递到他面前。

这些话说服不了她。

哪儿能那么轻易被原谅呢？

楚千汐也经历过的，好几次战场失利，城池被夺，那些被士兵拼死救下来的百姓，全然忘了他们几次从敌国的铁骑中脱险，咒骂不绝于耳。

高高在上，被赞颂成不败战神的父王便是如此经受这些指责。

楚乃大国，安定富庶，物华天宝，境内百姓不像他国饱受天灾饥寒。可这些臣民，让她觉得可怕。

只要有一点，不如他们的意，揪到了错失，就会翻脸成狼。

可，城不可丢，国不能失，否则为帝为臣为民必会成为羔羊。

所以，保家卫国势在必行。

楚千汐看向慕朝：但，他不行，她的朝朝不可以。

正这样想着，眼前的人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笑了：“汐汐，因为你，我的恨意会消解许多，可是并不代表会原谅。这其中的差别，你明白的。况且，臣民并非皆是如此，多数人会被一时的恨意瞒住。我们受了书籍礼法熏陶尚且无法持心公正，又何况他们？你又如何不能保证你投身为百姓不会迷失其中呢？”

楚千汐无言，低头吃饭。

慕朝简直了，他真是要成神了。

即使于世所不容，神明亦会将光辉洒向众生。

高居云端，却解众生之忧。

慕朝又捏了捏，看到小姑娘愤恨的目光笑意更浓：“我不会回首前路，只会携你之手一直向前。”

他尝了口佛跳墙，香气四溢在口中，唇齿都是肉香，一口咬下去令人满足：“看来有汐汐在，以后不用去福寿楼了。”

楚千汐瞪他一眼：“避重就轻。”

但心里还是被那句话甜到，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忘了自己捏的微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