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苏阳拉扯着郝老板,加紧加急地往回赶。
这家伙只剩下三天寿命,万一途中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是天人两隔,永远无法与婆婆相见了。
指不定还会给苏阳惹来一身骚,倒时候找谁说理去?
途中,郝老板时不时传来的痛楚呼喊,让苏阳战战兢兢,心中腹诽不已。
要说这家伙薄情,他能强忍痛楚再去见婆婆一面,但若说他深情,却又能和狐狸精出去鬼混。
爱情这东西,可真让人捉摸不透。
苏阳的绿色遁光飞越山川河海,终于在一个日夜的高强度赶路后,回到了五行门附近。
他径直飞回十里坡,依旧在那白雾朦胧的小山头前落了下来。
郝老板闭着眼睛倒在地下,浑身绵软无力,鼻息微弱,神色痛楚。
胸前戴着一块绿盈盈的玉佩,光彩却比昨日暗淡了几分。
看来他说的没错,正是这玉佩在帮他续命,等到玉碎之时,性命便也终结了。
两人落地不到片刻,只见云雾翻腾,婆婆的身影很快显现而出。
她凝目远眺,望见郝老板此时的情况,赶忙跑上前来半跪在他身前,将一道灵力注入他躯体之中,探查伤势。
不到片刻,婆婆的神色中便满是惊恐,急切地出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伤的这样重?”
苏阳在一旁摇摇头,说道:“是郭正平,是他偷袭了郝老板。”
“郭正平!?”
婆婆听到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稍作回忆,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眼眸中隐现丝丝怒火。
不过她并未多想,一甩手,将山头上的云雾障眼法给驱除了。
然后扭头对着苏阳,语气急切地说道:“小兄弟,快,你去药圃中取些‘生血草’和‘愈伤花’来,赶紧救下他性命。”
苏阳转头一望,见那浓雾散去后,竟露出一座小屋。
小屋周围用栅栏围出一个大大的药圃,里面种植着各种各样,灵气充盈的灵草仙花。
而在众多植株当中,一个黑袍裹身,面带轻纱的少女驻足而立,远远眺望着这边。
看她似乎对这边的情况十分好奇,可却又一动不动,始终不敢踏出那药圃一步。
苏阳刚欲起身,郝老板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躺在地下微微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对婆婆说道:“不要麻烦苏兄了,我伤势太重,再有什么仙丹灵药也是无用,倒不如最后几天,你多陪陪我罢了。”
婆婆听了他的话,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伸手将他安抚妥当,然后对苏阳道:“小兄弟,那郭正平现在何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说清楚!”
苏阳点点头,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尽数娓娓道来。
婆婆在一旁侧耳倾听。
听到郭正平一剑刺入郝老板胸膛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惊讶和愤怒。
听到郭正平对她余情未了之时,又是一脸迷惑和惋惜。
直到听见郭正平死于苏阳之手时,才终于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婆婆摇头道:“没想到,郭正平那家伙,竟对我有那种心思,我也是今日方才知晓。”
地上郝老板呵呵一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想当初还是他撮合的我们两人呢,估计是看你对我一往情深,选择成全你。
只可惜,我后来却辜负了你,因此让他对我起了杀心,才造成今天这般局势。想来他也是个深情之人,却是我不如他了。”
婆婆见他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不喜反悲,微微一叹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如不如的,虽然我与他先相识几年,可我一直把他当哥哥看待,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我这一世始终只爱你一人,其他人我从未放在眼里过。”
苏阳在一旁听着这两人互诉衷肠,神色有些玩味。
心想虽然郝老板是个风流之人,可这位花草婆婆倒是深情得很。
果真是好女爱渣男,到哪都不过时啊。
两人叽叽歪歪说了一阵,郝老板终于回归正题,问道:“阿花,我女儿呢,趁我临走前,让我看看她!”
婆婆这才如梦初醒,回头望向那药圃中的少女,喊道:“灵儿,你过来。”
那少女大概十四五岁年纪,身子骨颇为柔弱,站在原地犹犹豫豫,让婆婆喊了三四次,才终于向这边走来。
苏阳见她十分害羞,故意避免和自己接触,绕了个大圈才跑到婆婆身后。
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轻纱,也看不清面容。
婆婆轻声和她说道:“灵儿,这位便是你爹爹,你和他说说话吧。”
那少女唯唯诺诺,不敢靠近地上的郝浪,还是婆婆百般安抚,才让她逐渐放松了警惕。
郝老板躺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说道:“灵...灵儿啊,是爹爹对不起你,当年你才刚刚出生,你娘便带你离去了,让我们父女今日才得以一见。”
那少女跪在一旁,默不作声,好似不会说话一般。
郝老板又道:“灵儿啊,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受委屈,今后有什么打算?”
那少女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此时郝老板便有些疑惑了,挪动了一下身躯,离那少女更近些,问道:“灵儿,你怎么了,能否将脸上的轻纱取下,让爹爹看看你的容貌?”
少女闻言警惕心大起,连忙往后缩了缩,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郝老板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心中焦急,去抓那少女的手,想要安抚她。
不料刚一入手,只感觉那少女手上的皮肤坑坑洼洼,竟是出奇的粗糙。
这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皮肤本应该光滑如玉才对,却怎会成这样?
郝老板心中立觉不对,两手奋力一扯,将少女右胳膊上的衣衫扯碎了一部分。
少女的皮肤就这样明晃晃的展现在众人眼前,却让苏阳和郝老板同时一惊。
只见那少女的胳膊上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烂疮,上面皮肉翻卷,伤痕累累,可怖至极。
这还单单只是一条胳膊,却不知少女被包裹的身上、脸上又是何等模样。
少女自己也是大惊失色,连忙收回手臂,用身上衣服裹住,埋头在婆婆怀中,委屈地哭出了声。
郝老板质问道:“阿花,灵儿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这样?”
婆婆一声长长的叹息,说道:“唉,这件事情终究也不该瞒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一时糊涂。”
接着,她便讲述起当年的种种往事来。
“当年才刚刚生下灵儿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在外有染,我一怒之下,抱着还在襁褓中的灵儿远走高飞,机缘巧合之下,便到了那毒龙潭前。
当时我伤痛欲绝,心想自己一生最为看重感情,却遭到了所爱之人的背叛,一时竟起了轻生的念头。
我抱着灵儿在深潭前站了三天三夜,内心始终在和自己作斗争,可当我看见灵儿那娇嫩的脸庞时,终究还是不忍让她和我一齐死去。
然而就在我萌生退意时,那深潭之中竟突然窜出来一只毒蛟,不由分说便要攻击我。
当时我奋不顾身,和那毒蛟大战了三百回合,好在那毒蛟下腹处有一处极其严重的贯穿伤口,让其实力大减,我才捡回一条命来。
可当我逼退毒蛟,想要带着灵儿逃命时,却看见毒蛟的一口毒液喷满了灵儿的全身!
我大惊失色,用上了身上的数种灵丹,好歹保住了她的性命,然后带着她一路跌跌撞撞,逃到了这五行门地界。
后来遇见五行门的清风上人,他见我们二人可怜,便将我们收留于此。
可灵儿的伤势,却怎么也无法复原,终日只能陪我隐身在这云雾之中,说什么也不敢出去见人了!”
说到这里,婆婆神色悲切,几度要哭出声来,不过她是个坚强的女子,终究是忍住了泪水。
而地下郝老板更是伤心欲绝,他现在才明白,他的罪孽何等深重。
原以为自己只是犯了一个‘小错误’,却没料到竟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境地。
他万万没有想到,对待感情的不忠,所伤害的不仅只有自己心爱之人,更将自己的女儿拖入了万丈深渊。
郝老板心中万般懊悔,愧疚地问婆婆道:“阿花,可...可还有解救之法?”
婆婆勉强露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说道:“这十几年来我一直潜心研究,终于在不久前研制出了对付毒蛟的百解草,可灵儿的伤势太过陈旧,须得配合毒蛟血肉,练成具有针对性的‘蛟毒百解丹’或许还能挽回,不知那只毒蛟的尸体,你们带回来了吗?”
旁边苏阳连忙接话道:“噢,在我这呢!”
说着往储物袋一拍,轰隆一声,整只毒蛟硕大的身躯从储物带中涌出,倒在了前方的绿草地里。
而那颗毒蛟的内丹,苏阳就没有拿出来了。
婆婆见势舒缓了神色,面向苏阳诚心拱手道:“小兄弟,多亏有你,你对我们的恩德,我们永世难忘!”
地下的郝老板也趁机说道:“是啊,苏兄弟,这次多亏有你相助,才能将此毒蛟杀死,更多亏了你,我才能大仇得报,再和阿花见面。
日后我女灵儿的事情,只怕也要烦请你...”
不过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苏阳摆手打断了。
“郝老板不要多想了,还是尽快将灵儿的伤势养好再说吧。”苏阳语气平和地回答着,意图已是十分明显。
郝老板哈哈一笑,识趣地不说话了。
接着他一拍储物袋,取出两个小盒子来,递给花草婆婆,说道:“阿花,这里是迷神花和醉仙草的种子,乃是这位苏兄的急需之物,你善于种植,只怕今后要麻烦你了。”
婆婆一一接下,对苏阳说道:“小兄弟放心,此事交给我便是,日后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而后,郝老板又将自己的随身储物袋取下,先从中取出一枚卷轴,问道:“额...阿花啊,灵儿身上可有灵根存在啊?”
婆婆点头道:“有是有,只是天资不高,只怕筑基已是极限。”
郝老板笑了笑,似乎看淡了这些东西,道:“没事,只要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灵儿,爹爹第一次见你没带什么贵重物品,便将这家传的‘朝元功’交付于你,或许能帮你些忙。
至于其他的东西,爹爹答应了苏兄弟,要给他当报酬的,也就不必再说了。”
说着,他便将那卷轴交给了婆婆,而把剩余的东西,全交给了苏阳。
苏阳神识不经意地往里一扫,见里面除了那张‘紫焰锁妖网’外,便只剩几件破破烂烂的法器,外加数百灵石罢了。
对于现在的苏阳,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比春风楼一个月提供的灵石,都还要少上许多。
等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苏阳便向二人行了一礼,迅速退到远处。
他现在还不能离开,除非郝老板真正的死在这里,否则在门派内部,他还要监视其一切举动。
他选了个小山包,盘膝而坐,静静感应着他们一家人的举动,却不再上前打扰。
之后的一天,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地十分简单,过着类似世俗凡人的平静生活,悠闲而又自在。
到了晚上,婆婆和灵儿二人陪着郝老板一同躺在草地上遥望星空。
三人谈论了些往日的趣事,未来的打算和一些无关紧要,却颇具家常气息的日常琐事。
直到郝老板胸前玉佩光芒逐渐暗淡,最终破碎消散。
郝老板也在这种温馨的氛围下最终闭上了双眼。
她们母女二人在小屋边给他砌了一座坟,围着坟哭了一整夜。
此时就算再坚强的婆婆也不禁泪如雨下。
苏阳看着这一幕,悠悠一叹,感叹生死无常,内心中的柔软之处似乎也被触动。
但很快,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起来,他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还很艰辛。
遇见的事情只怕会更为凄惨。
最终,他一甩道袍,将心中阴霾扫尽,化作遁光射向自己洞府,再无任何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