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的豪言壮语，若是在一年前说出，当时还默默无闻的他，立即会被姜家全族耻笑不自量力。

但现在，姜维的身份已不相同。

刘备军师诸葛亮的弟子，平西将军刘封的师弟，有这一串的名头在前面，姜家要是有人敢嘲笑，也要先看看自己有没有笑别人的实力。

“刘封，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竟然为了一个部下，放弃到手的功劳。”姜维的话不仅让姜叙等人心有所感，也让一直观望的杨岳动了心。

杨岳与杨阜不同。他没有担任朝廷的职务，所谓无官一身轻，杨岳更看重的是家族的利益。

在见识了刘封俘虏曹洪的战绩，听到了刘封同意换俘的经过后，性情直爽的杨岳对刘封好感大增。

“伯约，你辛苦一趟，与刘君侯细说一遍，我们姜家，还有杨岳兄弟愿意投奔，换俘之事在历城的话，我们愿举族中子弟相从。”

姜叙看了一眼微眯着眼睛的母亲杨氏，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出了祠堂，姜叙把姜维留了下来，又细细的谈了一次，特别提到了陇右姜家的未来。

“伯约，伯父已老了，姜家以后就靠你来撑着了。姜家要想繁衍壮大，选择效力的明主很关键，刘君侯的能力出众，又有情有义，你以后可不能得意忘形，失了本性。”

姜叙拍了拍姜维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姜维扬眉笑了笑，道：“伯父正当壮年，何言老了，这姜家上下，缺谁都可以，缺伯父可不行。”

“你这孩子，拿话宽慰我是吧，实话和你说，这族长之位，我接下来会传给你父亲，而我会带着一些族人到关中去，义山那里，我不能不顾呐。”

姜叙与杨阜是姑表亲，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亲兄弟还要深厚，这次杨阜没有选择投奔刘封，姜叙在心有所憾之时，也为杨阜担心。

姜家有姜冏、姜维父子撑着，已经不需要他再劳心劳力，而带着一支族人到关中，也是一个大家族生存的智慧。

一支不存，一支犹在。

百年传承的家族之所以经久不衰，就是靠这个朴素的生存智慧。

——

建安二十一年，元月十六日。

一场大雪将历城装点得如同一座白雪之城，在人迹稀少的历城至下辨的官道上，一队打着曹军旗帜的车驾正在行进中。

车驾中，一个身材瘦长的中年锦袍文士闭着眼睛坐在榻上，在他旁边，还有一个二十上下、面容姣好的少妇陪着。

从她的相貌来看，与文士颇有几分相像，应是一对父女。

曹休在定下了历城换俘之计后，本来想和曹真商量两人中间一个去历城谈判，恰好议郎辛毗从陇西回来，听说要与刘封谈判，辛毗自告奋勇接了这差使。

辛毗的兄长辛评，与刘备早年在袁绍处相识，有些交情，相比曹休、曹真来说，辛毗口才出众，身份也是超然，当个谈判使者正是合适。

跟在辛毗身边的女子，正是其女儿辛宪英，这次回籍祭祖之后，她本来要回转泰山郡，去寻了夫君羊耽，在听说辛毗要到历城谈判后，又颇不放心的跟了过来。

“辛议郎，历城就在前面了。”车驾围幔外，传来王双嗡嗡的声音，这一次谈判，曹真考虑到刘封万一强抢，那没有保护肯定不成，于是遣出了猛将王双跟着。

“宪英，你猜一猜，刘封会亲自来谈判，还是会派人来谈？”文士看了看身边沉思的女子，出声问道。

辛宪英展颜一笑，俏丽绢秀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期待：“父亲，我想刘封一定会亲来，他要是不来的话，那就不是刘封了。”

辛宪英学识渊博，名头不比蔡文姬小多少，在嫁给羊耽之后，更是在鉴人知事上展示出了非同一般的才干来。

这次跟着辛毗来，辛宪英就是想见一见刘封，看看这个屡屡有大逆转举动的刘备假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

刘封到底来没来历城。

辛宪英其实已经不用猜测了，因为刘封现在已经在城中姜叙府上了。

下辨大营的守御，刘封交给了张任，这位西川名将在雒城守了近一年多时间，连刘备、庞统都奈何得不得。

现在刘封全军士气高昂，又有泠苞、吴兰、雷铜等将领相佐，只要张任谨守不出，就算曹休、曹真有再大的本事，也奈何张任不得。

历城这边，姜维在前面打好了基础，刘封这次亲来，也是要再给姜叙一个定心丸。

相比曹操一方，刘备没有天子刘协在手中，在大义上吃亏，实力上相比曹操也是弱了不少，要想让人投奔自己，唯有依靠诚心两个字。

“佐治兄，我看你也不是去关中了，就留在陇右担当一郡太守，等到我把凉州郡治金城拿下之后，你们姜家也可再向河西发展，那里直通西域，可是一条黄金通道.........。”

刘封劝说姜叙的手段直奔主题，不打虚言。

姜家要从冀城、历城的土豪，成为凉州的豪门，一要有强力的支持，二要有足够的财富，这两点，姜家现在都没有。

但接下来，只要姜家投奔刘封，那等到凉州成为刘封的势力范围后，姜家崛起的机会就来了，现在，就看姜叙敢不敢押宝了。

“此事关系重大，叙还要和母亲商议后再定。”姜叙艰难的回答道。

他本来打算带着一支族人到关中去另辟生存之路，听到刘封这么一劝，脸上不由得又犹豫起来，刘封抛出的诱惑实在太大，让他无法拒绝。

刘封给姜叙许了一个承诺，历城谈判时当地宗族的隐患就消除了大半，剩下的一些小族见到姜家没有动作，也不可能冒险举事。

当然，就算他们想谋逆，刘封也是不惧，邓艾这一支奇兵一直被刘封藏着，只要一有危险，邓艾会立即赶过来，来一个一网打尽。

刘封听说辛毗为使来谈判，心中不由为曹休、曹真这两个小曹贼的胆量默哀了一阵，要是曹操的话，这谈判肯定会亲来。

亲自来谈，那是一个态度。

对曹洪来说，是一份尊重，表示曹休、曹真对这个族叔还有敬意。

对姜家、杨家来说，刘封亲来了，态度诚恳，邀请诚挚，而曹休、曹真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动作上却没有实质举动，这又如何取信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