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其中还有这种缘故,安澜心想,但姑母之言却不尽全然,若连她会怕消化不良,那她吃自己生的小鬼岂不是早就噎死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福临心至,问道:“我只知道鬼母吃自己生的小鬼,早产晚吃,日复一日,却不知因由,鬼母可否为我解惑?”
鬼母眉梢一冷,满脸寒霜道:“你问这么做什么?”
安澜见状,说:“实不相瞒,之前我认为鬼母吃自产之子,心中实在无甚好感,但刚才听鬼母这一席话,顿时觉得鬼母并非我之前所以为的那般,遂想难道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鬼母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稍许的媚态消失殆尽,徒剩下一片苍白,缓缓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世人皆称我为鬼母,就是因为我与众鬼不同,我能生小鬼,又将他们吃掉,但我吃了还能生,生完又要吃。他们以为我喜欢这样,实则我又何尝不是无可奈何。千年来,我嘴里所食皆是自己所产小鬼的味道,味觉早就麻木了。”
原来,一千年前,鬼母还不是鬼,她是一个人。当年,她在一户有钱人家当女仆,被男主人勾引,当了他的情人,期间,一直瞒着女主人。
偷来的欢愉令她日渐沉沦,直到有一天,她怀了身孕。
她将这件事告诉了男主人,满怀欣喜,以为对方或能为她抛家弃子,或能迎她入门做夫人,谁知男主人只享图偷欢之乐,并不想要这么一个与他前途无益的女人。
男主人恐她肚子变大,二人之间的苟且会暴露,便令她找理由辞职并迁出去住。她哪里甘心,怀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掀起一场闹剧,将这桩丑事揭露了出来。
谁知女主人早就知道二人之间的纠葛,见她闹了起来,正合心意,干脆命人将她打晕,直接送上了手术台,堕了她的胎。
她醒以后,悲痛欲绝之下开始计划报复。
她装作痛改前非,悔不当初的模样重新骗取了女主人的信任,那女人主之前忍耐多时,心中余怒未消,也怀着高高在上的心思想要羞辱她,于是二人竟一拍即合,她当真被留了下来。
那男主人虽然看着别扭,但毕竟理亏,在女主人的淫威下,竟也不敢反驳。
女人主虽对她多有防备,但料想她翻不出大的幺蛾子,谁想她在心中酝酿着毁灭的计划。
一日,晚饭时间,她亲手捧着两碗肉汤,摆放在男女主人面前,待夫妻二人喝下,她才说,那汤里炖的是他夫妇二人的亲儿子!
从此,女主人疯了,男主人也因此萎靡不振,不久就宣告破产,从此不知去向。
而她,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
当时,她以为死很容易,她早就想死了,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生前的所作所为令她化为了游荡人间的女鬼。
而且,从她成为鬼的那日起,就开始生产小鬼,早上生,晚间吃,如诅咒一般行在她身。
她一日不如此行,便连鬼都做不成,所以,不能拒绝,不能抵抗,就像本能一般,就这么日复一日,终究令她变得麻木不仁。
她说,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当真无错。
试问苍天饶过谁?这是连鬼都逃不开的审判!
俗话说,一死了之。当真所有事情都能一死了之吗?
如今,鬼母诉说这段往事,早已没有了当日丧子之恨,有的只是对无尽诅咒的惧怕,对严酷审判的战栗。
安澜说:“若我能帮你拔除诅咒,你能不能帮我?”
鬼母闻言,今夜第一次正眼看过来,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她脸上露出鬼森森的笑意,抬步逼近安澜,说:“你知道吗,你们耽搁了我许多时间,我现在已经快忍不住了。”
音落,消失许久的嘤嘤声从楼上飘下来,安澜抬首环视,发现无数只模样相似的小鬼探头朝下张望。
层层上去百层余高,上千只小鬼错落在两旁,圆头圆脑,双目如滚珠,黑沉浑浊,大裂开嘴,露出没有舌的喉,似哭似笑,似召唤似抗拒,弄得底下人一时都弄不清他们到底是想被吃,还是不想被吃。
鬼母阴恻恻地笑,紫眸中透出莫测的芒,说:“你看,他们在召唤我了,连他们都知道,再不吃,就迟了,他们这是在疼惜我呢。”
“他们不是在召唤你,”安澜直视着那双愈渐危险的紫眸,说,“他们是在诱惑你,诱惑你吃下他们,然后再生,再吃,再生,再吃。”
“是又如何,”鬼母道,“我凭此存活,他们不诱惑我,我也要吃了他们!你说你能帮我,你倒是说说,如何帮我?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敢欺玩与我,即便今日尊上在此,我也会令你付出代价!”
安澜看向路经时,见对方也在凝视她,二人目光相撞,安澜缓缓一笑,转首对鬼母说:“我们便以今夜为赌注,若今夜我令你不吃小鬼也能存活,你就帮我走一趟地狱星,若不然,任凭处置。”
鬼母笑了笑,转脸看向路经时,轻声问:“尊上没意见?”
路经时一直盯着安澜,今夜,他亲眼见她与鬼母频频交锋,见她敏锐地察觉鬼母的往事,见她徐徐引导鬼母说出心结,如今又见她自信满满地说,要帮鬼母破了这缠绕她千年的诅咒。
她分明无备而来,又像有备而来。
他的目光愈来愈深沉。
他知道,鬼母无非怕他包庇,所以才有此一问。他的确会包庇,若无包庇回护之意,他大可放任她独自前来,不必亲自陪伴。
但盘古星的规矩,若约形成,第三人无插足可能。
这是他定的规矩,当日律法初行之时,天地为证,星河为鉴,是不能颠覆的约,是统治万妖的律。
连他,都必须在约与律之下,才能保盘古星系长久太平。
如今,面对区区鬼母的挑衅,他却不能斩钉截铁地应,只因,面前站的人,是她。
忽然一阵阴风大起,鬼母狂笑起来,带起一阵阴风向塔顶直冲,令楼上小鬼的泣啼之声愈来愈盛,像是在催促她赶紧。
安澜见状,对路经时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路经时盯着她半响,最后沉声道:“好,本尊答应。”
鬼母的狂笑猝然中断,转首看着路经时和安澜二人,抚掌一笑,道:“好,尊上大人说话算话,看来今夜我又多了一分口粮了!”
安澜转眸看向她,说:“我还没做呢,你就知道不成,未灭也太狂了。”
鬼母学着小鬼嘤嘤一笑,说:“那你倒是赶快呀。”
说罢她的面容忽然变得阴狠,仰天狂啸道:“我已经忍不住了!”话落的同时,她向上张口,楼上的小鬼纷纷朝她口的方向涌来,争先抢后地想挣个第一。
就在第一只满目狰狞的小鬼即将冲进她口之时,一道绿光率先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