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雨伯显然已从其中意识到什么,他欲言又止模样,引来李之微笑深入话题:“目前只要不令他接触到核心机密,你大可以让他放手改良工艺执行中不当之处,并且许之以将来外地厂子经营状况良好后的股份,但一切仅能口头而并不真正落实,只要不断让他看到未来希望,以此拴住他一心投入工作就好。”
“李先生是说此人...”
“目前仅是怀疑,不妨以他布下个大局,只要此人果真有问题,准保他连那个文昌学府也被套进来若他没有问题,此人对于造纸术方面也的确有真材实料,大可以再决定是否留用。常雨伯,我可是给与你足够信任,你可不能在此人面前泄露一丝我心中想法!”
“李先生放心,我一定不令他有分毫察觉,相反会主动表现出认同态势!”
“他私下里与任何人有额外交流也不去管他,等将之调往外地再做盘查。总之,给他营造出一个诚心接纳假象,你们之间也大可以多做私下里接触,有限透露你自行掌握!”
“我明白怎么做了!对了李先生,这几车货均为小笺,曾有外地客商找到厂子里要求大批量订单,我寻求过几个股东意见,他们建议宣纸先向后拖一下,主攻此次订单,要我来征询你的想法!”
“呵呵,还是十色小笺利润更可观,股东们也眼红了!这批订单有多少?来自于哪里?”
“南方,以三名广东人为核心,应该是他们有意做那方销售代理。三种本册各要一万,另红色小笺再要一万,总货款若全部到账不下一万五千两纹银!”
“付款方式呢?”
“一成订金,完工后到账四成,我方提供运输,货到付剩余五成货款!”
“十成货款在开工前到账,运输自理,产品出厂不再负责,没有任何讨价还价余地。这些人想干什么?货卖一家,他们根据什么有这般讨价还价勇气?”
“是广东节度使官李寅李万年介绍来的,他们有李寅亲笔书信,而且由三王靖王府中师爷亲自带去!”
“不管什么人,严格按照此项决议执行,并通知几大股东,此事没有可回旋余地!并且告诉他们,我们的货在长安城都难以保证供货量,没有能力再接这一单,有疑问要他们直接来找我!”
“李先生认为这批货里有问题?”
“货没问题,人有问题,还要我们提供运输保证,那个什么李寅好大的脸面!”
“李先生,先不要动怒,毕竟...”
“常雨伯,这里面牵扯到什么我虽然不知,但其中的傲慢你没觉察出来?人人均知正清文绮堂纸品,便是宫内来人驻守也难保证出货量,他横插一杠子不说,还提出这般苛刻条件,真当自己是一方霸主,就可以远程操控长安城內事务了?常雨伯,此地距离广东四千里地,如此长途运输,随便一个由头就能让我们剩余五成银子拿不到手,其中风险你可曾考虑过?还有,如此遥远路程,仅是运费就是笔天文数字,这些你考虑过没有?就是他们把运费提前支付,这单生意也没法做,里面充满了风险未知!”
李之三言两语,就令常雨伯出了一身汗,事实就是如此,两地间距离过于遥远,那边随意一个未接到货借口,你这边还能再派人于四千里地沿途细细巡查?
而且那人是当地掌握军政大权地头龙,生杀大权他一人说了算,有哪一个商家敢去找其理论。
“不仅如此,就是他们答应所有条件,小笺原有价位都要提上两成,你就说是我个人意见,独对他们广东,就因为他们原本存心不良!”
“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李先生,大不了这单生意不做了,还没必要多出一嘴,招揽一位庞大存在!”
“狗屁!”李之忍不住爆了粗口,“他一个广东节度使官能给我带来什么威胁?跑到我这里来打秋风,首先就是他居心叵测!如因此招引来宫里压力,我直接去圣上那里告御状!常雨伯,我们不愁销路,不管今日还是将来,你也把底气给我提足了,没有诚心,一单生意也不要做。以后再有此类事情,你直接要他们来找我,其他股东也没有干涉经营权限!现在那三位来人在哪里?”
“他们被我安排在一户村民家里好生伺候着,靖王府师爷引他们来后就回去了!”
“卸了货你就带人赶回去,叫上厂子里守卫一起,把那三人给我赶出去。厂子大门紧闭,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就是军部派人去也不能打开门,我们厂子有与朝廷签署协议,一切私人引动军事力量上门去,可以直接向朝廷禀报。事先给村子里人说明,留几匹快马给他们,报讯之人可直接来这里!”
李之丢下他,转身找到封行:“去把关尚书给我请下来!”
清绮几人过来询问,杨高澹微微摇头制止老吴头等人围上前,“要正文自己处理,你们不经他招呼,不要主动参与!”他显然有存心考校之意。
不久关铭就出现在后院,李之将此事大体一说,关铭点点头,“这事的确未存善心,那位李寅李万年乃三王堂兄,三王为太平公主一系,与薛家家主有过命交情,这里面或许有何阴谋,而且是赶在你即将前往骊山这个硍结上!”
“我已吩咐常雨伯,命他回去后就关闭厂门,以保他不被随后可能赶到官兵抓捕!只要厂门外有官兵身影出现,就能落实此中另有阴谋!他们这等漏洞百出生意订单做法,能做成最好,做不成也能因此激怒与我,好日后各方妥协后,乘机提出置换常雨伯人选。而且常雨伯一旦落入他们手里,遭受折磨是肯定的,或许严加拷问出宣纸工艺秘方才是真实目的。即使问不出,等到厂里人员替换,他们就会认为,常雨伯对我也就不再重要了,到那时再将其俘掠至某一隐秘处慢慢拷问,应该就是这些人最终想法!”
“李先生,仅仅一个不合理订单,你就能从中找出那般隐晦猜测?会不会有些过于敏感了?”
“采文兄,此事不仅是敏感那样简单,而是恐怖!这件事给我提了个醒,我不在长安城的这些天,常雨伯不能公然留在厂里。他们在时间安排上应该出现了一个漏洞,因为原本我是打算今日出发,这些人很明显忽略掉了此点,以为早一日前往也无关紧要,常雨伯那里不会这么快找到我,很巧合今日厂子里就有一批货要送来,不然常雨伯很有可能已经答应了他们这单生意!”
“为什么你这般肯定?”
“因为厂子里有各股东的人,常雨伯接到订单第一反应就是征求他们的意见,很可惜,他们或许之前早接到需要关照的提请,因而他们的人接到信息反馈都是同意接下订单!”
“李先生,你马上询问一下其他股东,包括你岳丈那里,如果他们是有选择提请,也能说明此事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采文兄是说,股东里那些与我们一条线上之人?”
“若我估计不错,提前知晓的应该就是与临淮郡王府、明王府,或者淞王府并不对付的那些股东。而且,你还可以招过常雨伯再问一下,接到订单之后,是不是仅有那几家人恰好就在附近?常雨伯可分不清驻厂人员之间派系关系!”
李之眼前一亮,关铭这个主意一针见血,只要这方面证实了,几乎自己那一条线上之人,都不用再派人上门询问了。
他招过来常雨伯,细问之下,果然是这个结果,再询问其他驻厂人员去处,常雨伯想了想,“咦?李先生这一提醒我到想起来,当时那个师爷引来三个广东人时,其他人就被当地一户村民叫去饮酒了!”
李之与关铭对视一眼,也没有与常雨伯深谈,打发他继续张罗卸货。
“李先生,你心内猜测果然成真,这件事很恐怖,分明就是个大坑,我很奇怪,他们为何不能多等一天,明日你一离开,此次阴谋成功还不是手到擒来?至少那批订单就拿到手了,而且还能因为此事告常雨伯一个重大失责,这样两方面结果都达成了!”关铭表情有些疑惑。
“所以说,他们在时间安排上出现了巨大纰漏,或者这些人过于自大了,一环套一环布置上,就恰好漏算了今天刚好是个送货日子。”
“这么说,除了驻厂那些人,可以暂时排除厂子里有内奸可能性?”
“不见得,我吩咐过常雨伯,送货时间也属于机密,原本是在防备路上有人做手脚,没想到近日就派上了关键用场。”
此时临淮郡王带着几人到来,看到李之一脸凝重,忙上前询问。
等他得知事情原委,脸色已经扭曲到可怕:“正文,你先拖一会儿,暂时不要常雨伯这时就赶回去,我安排一些人先行进入别院隐藏。那里距离柳涧村不过几里路,转瞬就可到达!但大范围人员调动需要些时间,必须分批前往,你要沉住了气多等一会儿!”
等临淮郡王转身离开,李之想了下,悄悄喊过来封行,“他们卸下货,你招呼他们就在后院吃饭,另要冬卉慢些上菜,尽量多拖延一下!”
尽管满腹疑问,封行还是领命而去,李之再叫过俟老六:“六叔,你快马去往明王府,若三哥李呈不在,就要明王府派人引领你去找他,要他迅速去往军部找兵部尚书李奇李昉化,我给你写封书信带上!”
事关可能的军事调动问题,兵部尚书当然不会仅听从一名李之手下名义上的下人之言,之所以再通过明王府李呈,是因为军中一样存在派系,李呈手下有兵马,最适合出这趟差。
只要军部下发号令,临淮郡王事先安排人马也就名正言顺,郡王本就军人出身,能调动的都是嫡系人马。
李之返回三层,极快就书写一封,等俟老六离去,回到杨高澹身旁,李之大略说起此事缘由,“您几人一切照旧,还是前往秦陇雅阁进餐,等临淮郡王到了就可以分头赶往那里,这里之事不用牵挂!”
“你呢?”杨高澹问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