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宓笑了笑,又轻轻摇头:“苏兄既然这么想要看我写诗词,却是……却之不恭了……”
陈宓朝静静站在柱子下,关切地看着他的秦大步招了招手,秦大步激动地小跑过来,恭谨道:“掌柜的……”
陈宓笑了笑:“帮我拿笔墨,我来写点吧,不然真要被当做欺世盗名之辈了。”
苏嘉赶紧道:“陈兄,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陈宓点点头:“没关系的,苏兄说得对,今日是元宵佳节,是该记录一下……”
秦大步迅速让堂倌搬来一张桌子,笔墨纸砚瞬间就给准备齐全了。
陈宓朝秦大步点点头,便拿起毛笔,在砚台里面深深蘸了一笔,轻抹两下,伸手抚平纸张,微一沉吟,便悬腕落笔,不疾不徐,一个个饱满的字出现在洁白的纸。
“青玉案……元夕……”
陈宓写字不疾不徐,但停顿却是极少,七八十字转瞬之间便出现在纸,这个过程之中,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他的身后,一开始只是几个人念诵出来他写出来的词,写到一半,已经有一半人加入,写下最后一字的时候,全场寂然片刻,但下一刻,整个醉仙楼都轰动了起来。
文字很难描述这个过程之中弥漫在空中的情绪,但若是身在其中,便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从一开始的质疑,到几字写下之后,一种情绪便弥漫开来,能够看到字的人,脸似乎有光影映射,似乎置身于车水马龙之中,四处凤萧响动,绚丽多彩的灯笼,忽然有烟火冲天而起,空中如同有千万树绽放……
这中情绪是愉悦的,是一种繁华喜悦的情绪。
而下一刻,一股失落的情绪又迸发出来,但转瞬之间一股惊奇喜悦的情绪取代了失落,失而复得、悲喜莫名的感激情绪重新弥漫开来。
到得全部书写完毕,空中的情绪已经变成了激动,那是一种赞赏、震撼、惊奇的情绪的混合。
表现出来的、可以被看到的、便是一张张激动地脸、听到的压抑不住激动地吟诵声: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啊!……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绝妙!……啊!”
“妙啊!妙啊!……啊!真好,真好!我突然想起了几年前,与这词写得一样,如梦幻一般的元宵佳节,许多许多的人,许多许多的车辆,天绽放烟火,耳边的都是动人的音乐,那个女孩,穿着……绿色的绢衣……长得真好看,看到我的时候,眼波流动,像是会说话一般……只是可惜,当时我没有勇气,随后她随同人流消失,我却是再也没有能够在灯火阑珊处见到她了……呜呜呜!”
有人眼泪流出,与身边的至交好友倾诉道。
“真好啊,谁又没有一个美好的回忆呢,只是有些人梦想成真,有人只能徒留悔恨罢了……谁又没有过?
这词真是好啊,年后我便要去远方,去到北方,哪里的人没有来到过汴京城,他们总是问我汴京城是什么样的,我总是描述了很多的东西,但他们总是很难理解,或许,我将这首词给他们看,他们便能够理解了吧?”
有人想起了远方的友人。
“此词一出,元宵词再无人敢写了吧,陈静安啊陈静安,罪莫大焉!哈哈哈哈,金水河诗会是来对了,今晚,元宵词第一在这里诞生!”
……
好的诗词能够勾起人的情绪,这首青玉案,将很多人内心深处的情绪都给勾了出来,一时之间,他们或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或是想起了远方的亲人,或是想起了曾经的美好,也有沉溺于其中描绘出来的繁华,而他们恰好置身于其中……
各种情绪在个人的话里面、举止中释放,互相感染着,渲染着醉仙楼的情绪,身处其中的人们,都被情绪裹挟着,感受着这首词带来的美好的感受以及震撼。
香椿不太懂,但她能够感受到情绪,心里面也是欢快莫名的,但却感觉到脖子有暖暖的水滴低落,她往一看,却看到苏小卿的眼泪潸潸而下,泪水将画好的妆都给花掉了。
“啊……小姐,你哭什么……啊,不好,这妆花了,得重新画一下……小姐,你莫哭了啊,你这么哭,我画不了的啊……”
小丫头着急的声音在喧闹之中并不被发觉。
二楼帷幕之,杨家的女孩子们眼睛里有星光,纵然她们不太读书,但词里面的美好却是能够尽情感受得到。
杨玉容容光焕发,她的眼里有美好,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诗词的美,她其实不太喜欢读书,她喜欢的是习武,她想跟着爹爹去杀敌,金戈铁马才是她喜欢的,不喜欢风花雪月,喜欢的是风霜雨雪,她想象中的夫君,是骑士、披风、健马、长剑、战鼓……而不是之乎者也风花雪月的读书人,爹爹也讨厌读书人。
武人的偶像狄相公,就是被那些文人给逼死的,爹爹的郁郁不得志,也是因为文人祸害的,兄长们为了融入,不得不举办这些文会,还要将自己嫁给文人……
她自然是不喜欢的。
只是,这首词……真的很棒呢。
卢雪婷双膝紧紧并起,手掌紧紧攥紧裙摆,身体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但她总是有种哭泣的冲动,那大约是感动,但她不知道因何而感动,只是脑海之中,她便是那个身着蛾儿雪柳黄金缕的少女,眼波如水看着她的,便是那个美少年陈静安……
李泰几乎是将脑袋都伸了出去,紧紧地盯着桌子的青玉案,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字地看着,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这……太不可思议了啊,怎么能够写得这么好呢,怎么可以这样呢?……”
苏嘉呆呆站在原地,耳边都是赞美,这些赞美就像是刀枪剑戟一般往他心招呼着,他知道,他将与程颐一般,成为一个小丑。
苏颂走到自己儿子的身后,揽住儿子的肩膀,低声道:“走吧,夜深了,回家!”
苏嘉感觉委屈极了,鼻头一耸便要哭出来,苏颂低声道:“回家哭。”
父子二人悄悄而去,但无人察觉。
王韶一样没有发现,他一样陷于情绪之中,为词中的美好而感动。
范纯仁带着赞赏,但脸色却是平静,有一些话想和陈宓说,但场景不对,便微微笑着。
卢伯蕴奋力挤进去,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看着看着,笑容弥漫开来,嘴巴裂开到了耳朵处。
醉仙楼啊醉仙楼,终于压了樊楼一头!
醉仙楼外面有人大喊:“元夕词第一便在金水河诗会!陈静安青玉案元夕词为元宵词第一!!元宵词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