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蒋府

蒋靳琛起的很早，换下深蓝色的军装，穿上了一身暗格子西装，腰间依旧别着一把小巧的军用枪。

昨日额头的刘海今日都如数别到了脑后，露出了清晰的眉眼，深邃的眸子泛着点点星光。

简单吃过早饭，蒋靳琛便独自开着一辆黑色的美国洋车，来到了春云楼。

春云楼外张贴着宋颜笙今日的扮相——《霸王别姬》的虞姬。

明明距离开始演出还有很长时间，春云楼已经高朋满座，连楼外都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蒋靳琛走到早先预定好的包间，褪去格子西装，放下配枪，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即将出场的宋言笙。

为了听懂这场戏，他连夜找来《霸王别姬》的戏文，梳理了一整夜《霸王别姬》的故事，还去查了些关于京剧的文化，他发觉这京剧文化真的是博大，当之无愧的国粹，只是我这类人不懂罢了。

许久，他望见扮演项羽的老生登台，踩着乐点走到舞台正中央，一开嗓便凸显着项羽的英雄气势，引来台下戏迷的一阵叫好。

又过了一会儿，扮着虞姬的宋颜笙也缓缓登台，踩着小碎步走到戏台中央，二人对戏，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站，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领出兵各归营帐。”

......

蒋靳琛听着戏，看着台上的宋言笙，觉得和昨日她扮演的王宝钏差别太大。

昨日她是王宝钏，一个忠贞烈性的女子；今日就变成了虞姬，与项羽死别。

他感叹，宋颜笙的戏唱的好啊，角色都在宋颜笙上台的一瞬间附在了宋言笙身上，此时此刻，她就是项羽的虞姬。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

在虞姬自刎的一瞬间，蒋靳琛眼角湿润了，他好像真真地看见历史上的虞姬死在了自己的眼前，看见了项羽自刎在乌江边，这两位角儿把虞姬和项羽演活了......

他依旧如了迷，戏毕，他才发现，今日还未来得及给宋颜笙彩头。

蒋靳琛借着给彩头的名，进入到了戏台的后方，也就是角儿们化妆打扮的地方。

此时此刻，宋颜笙的跟包小艾正帮宋言笙梳妆。

宋颜笙留着当时流行的偏分中长卷发，发尾用白金色的流苏簪子梳成一个髻，宋言笙不喜浓妆，只是用唇脂淡淡地抿了抿唇，给眉毛上了点色，穿上一身淡绿色的长裙。

“请问是宋颜笙宋老板吗？”

蒋靳琛低沉的嗓音吸引了宋颜笙的注意。

宋颜笙转过头，望向蒋靳琛。

蒋靳琛穿着一身暗色的格子西装，扣子扣到了衬衫的最上面，想来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

乌黑的头发尽数别在脑后，露出清晰的眉眼，五官似雕刻般分明，有点好看。

“是的，我是。请问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宋颜笙望着蒋靳琛有点恍惚，但又很快恢复过来，淡淡地应道。

“你好，宋小姐，我是蒋靳琛。

刚刚听您的戏听得太入迷了。彩头都忘记了，特地来后台交给你。”

蒋靳琛言毕，从怀中掏出一把很小巧的金色手枪，递给了宋颜笙。

“宋小姐不要担心，这是一把用金子做的手工的手枪，拿来玩的，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宋颜笙一下子就明白了。

“啊~昨日的金色子弹，是蒋先生送的啊！”

宋颜笙眼中飘过一丝惊喜。

“嗯。”

低沉的嗓音应允。

“蒋先生的彩头可真特别呢。”

宋颜笙微微一笑，嘴角露出浅浅的梨涡，

“不过，”

宋颜笙一顿，

“不过什么？”

蒋靳琛追问。

“不过，蒋先生和传闻中很不一样。”

宋颜笙自然知道蒋靳琛是谁，不止宋颜笙，整个北平的人应该都知道蒋靳琛的大名。

十五岁跟着父亲打仗，二十岁就成了北平最年轻的少尉，因为这次东北抵御日军有功，即将在二十二岁的年纪成为北平最年轻的中尉。

或许是因为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打仗，加上母亲离开的早，传闻中蒋靳琛是一个冷漠、深沉，除了打仗，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人。

但是今天的蒋靳琛，表现出了对京戏极大的兴趣，或者说，对自己的戏有了极大的兴趣，并且很温柔，也很有礼貌，让人控制不住地欢喜。

“哦？传闻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蒋靳琛一时起了兴趣，继续追问道，

“蒋先生，不要去在意传闻中的你，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

宋颜笙笑着对蒋靳琛说道。

“还有，彩头很特别，我很喜欢。”

听到宋颜笙的话，蒋靳琛习惯性紧蹙着的美貌舒展了许多，他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宋颜笙，除去扮相的厚重的油彩的宋颜笙。

偏分卷发，眉如柳叶，眼睛清澈，高挺的鼻梁映着点点星光，美而不媚，倒显得清新脱俗。

“喜欢就好，那宋小姐，我先走了，不打扰了。”

蒋靳琛很快收住了目光，欲转身离开，

宋颜笙朝蒋靳琛挥了挥手，目送他远去。

蒋先生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宋颜笙这样想着，思绪便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