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降临,绵长的公路两边,路灯昏昧悠长,显得懒懒散散,像个懒得动弹的小老人。
这几日天气转暖,夜里没有下雪,地面早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陆淮青下了出租车之后,拎着电脑公文包往小区走去。
刚走到小区门口时,保安示意他出示证件。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怎么鬼鬼祟祟的?”
入口对面,一名保安正训问一个男人。
陆淮青从包中掏出身份证:“你好,我是这儿的住户。”
保安亭内的保安接过,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瞧着。
“嘿嘿嘿,大哥,我不是鬼鬼祟祟,我是来这儿找人的。我亲戚住在这里,我是来找亲戚的。”
“找亲戚?你不会提前给他打电话,让他下来接你吗?或者让他给我们保安打个电话证明一下。”许是对方的行径属实让人怀疑,保安的语气不是很好。
应该是意思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那名保安换了语气,一副很难办的样子:“这位先生,希望你能够体谅我们的辛苦。我们这儿的安全警备向来非常严格,加上住这儿的人非富即贵,个个儿在社会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想要进去,我们可以让你进去,但你得出示一下证明,证明你跟里头的业主是亲戚或者朋友关系,如果你没有证明,我们就让你随便进去,要是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两人的对话有些尖锐又缓柔,引起陆淮青的注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
保安背对着他,陆淮青看不到保安的脸。
而那个想进这小区的男人因面对他这边,陆淮青倒是能瞧见那人长得什么样儿。
那是一个约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身高约一米七左右,很瘦,属于瘦得干瘪的那种。
那男人面容枯黄削瘦,小眼,眼距很宽,塌鼻,可能因过于瘦,两边颧骨凸起,显得尖嘴猴腮的。
看着,陆淮青感觉有股熟悉感袭来,总感觉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不知是察觉到这边有视线,那中年男人突然往这边瞟了一眼,眼神突然一顿。
然后,他着急忙慌地匆匆撇下那句话“那行,我给他打个电话吧”后,脚步急促地转身离开了。
“先生,这是您的身份证,请您拿好。”
保安亭内的保安把身份证还给陆淮青。
陆淮青慢条斯理地接过,状若无意地询问:“大哥,最近小区有很多陌生人要进来吗?”
“是啊。”回来的那个保安前抢着回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有很多陌生的人想进小区,都说是里面业主的亲戚或者是朋友。我让他们出示证件或者给他里面的业主打个电话也不打,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
顿了顿,他继续说:“就好比刚才那个男人,说自己是民埔寨的人,突然来帝都,说自己亲戚住在这里,想投靠亲戚,在这帝都找个工作……”
陆淮青打断他的话:“民埔寨的人?”
“是啊,我觉得很奇怪……诶,您去哪儿?”
陆淮青追跑了上去,跑出了大门,左右看了宽敞的马路,对方却没了人影。
他终于记起来了。
当年养父葬身那火海,那一片嫩绿的风山域森林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当地自然生态保护局非常愤怒,立誓一定要调查出森林失火的原因。
不管是当地的居民,还是那段时间上过风山域的人,都配合警方调查这起大型森林火灾案件。
最后警方调查出,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从仅存的一些线索中,警方推断出纵火犯是一名接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且还是当地的牧羊人。
警方之所以这么断定,是因在现场发现了一个老旧的打火机和牧羊人经常缠绕腰间的汗巾。
再后来,经过警方的走访,意外发现当地的一个小男孩在森林失火的前天傍晚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上了山,而那男人最终被警方锁定为嫌疑人。
但因那小男孩只有三四岁,说话口齿和思维不够清晰,加上那小男孩只见过那男人的侧脸,最终不敢确定那男人长什么样子。
这些年,不管是警方侦破案件的技术和科技都进步飞速,全国能人众多,在三四年前就有一位能力超群的警官根据仅有的线索幻想出嫌疑人的五官和身材,最后画了出来。
画像一出,警方再次针对此案件展开追查。
而那时,陆淮青已经在风山域守林已有三年。
养父,也已经去世三年了。
陆淮青被传唤去警局问话,他对此的态度坚定,希望警方势必要找出纵火真凶,还养父一个公道和清白。
之所以要还养父的清白,只因养父葬身那场大火中后,很多人都在骂他守林不力,让国家在风山域栽种森林、还生态一片嫩绿和平衡的心血付诸东流。
甚至,这事儿演变到最后,所有人不仅骂他,还开始怀疑养父是不是想报复社会,心无生念,只想在自杀的那时,把那一片森林全部带走。
当年的流言蜚语是真的多,网络上全是讨伐养父的声音,真真假假,所有人都分不清了。
但陆淮青分得清。
他从来不相信养父会选择自杀,会选择纵火把自己多年的心血带走。
他永远记得养父为了那一片森林,守林多年,栽种多年,培植多年,这里面的辛苦和心酸,不是一个热爱这些的人在面对人生无念时,舍得把那一切都带走。
最后,警方发出官方公告,说明养父并不是自杀也不是纵火,而是因有其他嫌疑人故意纵火,才导致养父葬身火海。
当时被警方传去问话时,警方有把嫌疑人的画像拿给他看过。
嫌疑人虽看起来似乎是大众脸,甚至放在人群中也不会引起人注意的那种脸型,但对方的那微微凸嘴的样子,让他记忆深刻。
记忆潮水涌来,嫌疑人画像上的嘴巴似乎跟刚才那中年男人的尖嘴猴腮有重叠。
但他不敢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嫌疑人。
陆淮青就这么站在原地,望着从亮到黑的马路,寂静得让人感到心凉。
这么多年的等待和失望,在这一刻意识到这桩案件可能会有所进展时,他本应该高兴的,可却又担心。
担心这一次,又是一场空,又是一场误会。
毕竟这么多年来,为了抓捕嫌疑人,警方抓了不少跟画像上相像的所谓“嫌疑人”,可没有一个是对得上那些证据的。